庄离诀到段锦睿书房所在院落的时候,里面隐约有人声传来,他和段锦睿之间的情分与别人不同,因此,这个时候便越要守着规矩,自自然然地停下了方才还有些匆匆的脚步。</p>
守在段锦睿书房外面的人还是胡横,两个人也是老相识,甚至胡横在许多地方帮着庄离诀,所以交谈了几句,且气氛良好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情,从胡横的嘴里,庄离诀也没有刻意套些什么重要的消息,只是漫不经心地提起方才遇到太子妃,看面色有些不对,而且是要外出的样子。</p>
庄离诀从来不是外人,胡横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淡淡地回答了,太子本性冷清,对太子妃成婚后淡淡的,再加上一直忙于公事,自然不能与普通新婚夫妻相互之间的相处比较,可能是太子妃有些委屈吧。</p>
庄离诀垂下眼睑,心底猜测着些什么,这样的话,等会儿究竟要不要将消息告诉给段锦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倒真真的是有些为难。</p>
胡横半眯着眼睛,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当门神,方才那个谈性颇浓的人不是他似的,两个人之间,一时间便再是无话。</p>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里面应该谈好了事情了,静的可以,房门咔吱一声推开,庄离诀认识其中大多数人,除了户部的官员外,还有一位吏部侍郎。</p>
房间里燃烧着袅袅的幽香,不是很浓烈,却让人闻着有种沁人心脾乃至神智一清的绝好效用,段锦睿的手中正执着一把三羊白玉执壶,男人修长的手,散发着冰白色的莹泽光芒,比起那白玉雕成的茶壶,还要多着许多不可言传的魅力。</p>
递到眼前的小巧杯盏其中冒着袅袅的热气,在这还有些寒凉的月份里,格外的让人心暖。</p>
庄离诀恭敬地接过,道谢,喝下一杯暖心的热茶,在段锦睿眼神示意下做到了下首的座椅上,踟蹰了一下,怕自己再不开口,等会儿就又不知道是否该开口了。</p>
"殿下,这是他在边关的消息……"</p>
自宽大的袖摆中抽出一份公文样式的东西,庄离诀站起身子,轻轻地放在了段锦睿的桌子上。</p>
一直优雅而淡然地烹煮着茶水,晃悠着茶杯的男人,终于被打破了那份眉宇间淡然到了漠然的平静,手顿住,滚滚溢出的热水,只是瞬间,便没过了茶杯的口子。</p>
"殿下……"</p>
在庄离诀开口提醒之前,男人的手腕轻轻翻转,将倾倒了的白玉执壶立起,轻轻的,咯的一声,白玉茶壶稳稳地立在了桌案左上首。</p>
"……"</p>
沉思了片刻,段锦睿的声音淡淡的,冷冷的,仿佛事不关己似的:"你有没有看?"</p>
男人的手指摩挲着公文上的封口,不经意询问了一声。</p>
公文上的火漆封纹,除了皇帝还有专门相关负责人员之外,任是谁也不能够私自破坏,否则的话,便是一条死罪。</p>
庄离诀的唇动了动,然后,斩钉截铁地回答:"为了防止有诈,送来之前,属下已经先行检查过了,请殿下恕罪!"</p>
这不啻于承认自己私自探看朝廷公务的大罪,段锦睿的手从那个火漆印子上移开,抬头望着直直地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的雪袍男子,勾了勾唇:"他有没有事情?"</p>
"没有事情,而且,不久前他在边关立了大功,崭露头角,现在正是得了宋承洲的……"</p>
段锦睿的手一抬,打断了庄离诀接下来要详细地多的汇报,他的左手在自己右手扳指上摩挲:"本宫自是相信你,以后只要他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便不需要专门汇报了,毕竟,截留兵部公文的话,真的被发现,便是本宫要保住你,也有一定的难度。"</p>
说完了之后,那本被庄离诀揣在袖子中有些时候,并且因为他一路之上的纠结而有些褶皱的公文,被男人递到了他的面前。</p>
怔怔地伸手接过,呆呆地放入袖中。</p>
从始至终,段锦睿都没有变过面色,他的声音,语言,表情,动作,无一不是透漏出本身刻骨的冷漠,那个为了柳墨言患得患失的男人,那个会迷茫地寻求他的帮助他的开导的男人,现在,仿佛真的是忘情绝爱,真的是练成了一身的钢筋铁骨。</p>
庄离诀应该高兴的,应该是欢欣鼓舞的,他却觉得莫名地惆怅,却觉得,有一种刺骨的寒冷自心底溢出。</p>
段锦睿说完了那句交代之后,便垂首静静地批示公文,审核户部前几日才送上来稽查的账本,他真的是很忙很忙,忙得没有时间好好关心自己新婚妻子的那些小心思,忙得没有时间去和庄离诀慢慢探讨曾经的荒唐与风花雪月,忙得,只剩下了一尊名为太子的空洞躯壳。</p>
庄离诀俊秀的面容像是覆上了一层*,看着惨白惨白的,让人心生悚然,他像是不认识面前的人一般,久久无法回神,久久无法将自己的视线移开。</p>
男人手中的湖笔流畅地划过最后一根线条,阖上公文,终于有时间抬头,面对庄离诀异样的眼神:"怎么还没有走?本宫记得你每日这个时辰都要亲自带队巡视乾元殿的!"</p>
庄离诀再也受不了这样不对头的段锦睿,再也受不了心底各种各样的猜测,他猛地站起身子,顾不得那些尊卑,完全忘记了那些所谓的上下君臣规矩,双手砰然一声,牢牢地按在黑玄木书案之上:"殿下,你真的放下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