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你的想法?"</p>
段锦睿的声音沉沉暗暗,像是提前浸入了暮色之中的天空,压抑,逼咎,男人整个身子,都透着哀伤:"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想这些……"</p>
在段锦睿心中,柳墨言是骄傲的,恣意的,狂妄的,甚至是只在意自己一个的,而现在……</p>
男人的唇角微微下垂,眼眸低了一半,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了一层浓浓的阴影,不是竭斯底里,也不是多么的深刻入骨,只是那么淡淡的一个表情,却分明让人感觉苦楚,哀恸取代了方才的盛气凌人,男人直立的身子随着烛光的晃动而明灭不定,整个人的气息也跟着昏暗了起来。</p>
"你没问过我!"</p>
柳墨言有些强词夺理,眼中是不服输的倔强。</p>
再是相爱的人,争执起时,也不比仇人理智多少,相互之间,要么出现难以弥补的裂痕,最终情感破裂,要么,便是将平时压抑在心底,不愿想,不敢说的话,彻底地出口,然后,等待一个结果。</p>
柳墨言厌烦了等待,段锦睿,何尝不是。</p>
所以,才会如此地难以释怀,所以,才会如此地难以平复心情。</p>
柳墨言看着段锦睿,段锦睿看着柳墨言,他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那凝聚在一起的小小的缩影,便是整个世界都包容了进去。</p>
这不是陌生人,而是想要在一起过一生一世的人呀。</p>
柳墨言单手扶额,有些后悔,想要将自己方才头脑发热下直言而出的伤人的话语忽视过去,他的记忆力却不是那么差的转头便忘,喉结动了动,柳墨言下意识遵循着自己此刻另外一种心情:"我方才都是胡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p>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呢?段锦睿恍惚间想着,削薄的唇轻启:"抱歉……"</p>
清朗磁性的声音与冰寒中透着涩然的声音同时响起,柳墨言放下覆在额头的手,看着与他一样愣住的段锦睿,苦笑了一声:"你不需要再迁就我来道歉什么的,是我自以为是了,是我……想错了……"</p>
段锦睿打断了柳墨言的话:"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我们只是都想要,对方将来不至于后悔……"</p>
段锦睿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他自己和柳墨言相同行为的背后,最隐秘的心思。</p>
柳墨言下意识反驳:"我怎么可能害怕你反悔?若是你敢负我的话,我会比柳菡萏还要狠!"</p>
段锦睿没有回应柳墨言大声的反驳,只是抿唇望着,便让男子嚣张的气焰消散了一大半。</p>
段锦睿和柳墨言相顾无言,无疑的,他们两个都是深爱着另外一个对方的,段锦睿不想要柳墨言无后,柳墨言不想要段锦睿因为子嗣的问题最后在皇位上跌的很惨,甚或危及到他是生命。</p>
而更隐秘的,则是那份不安害怕,男子之间相爱毕竟不是主流,在上流贵族之间,男男恋人很少很少,近乎没有,有的,几乎全部都是男娈侍童小倌一类的存在,究其根本的原因,只在于男子无法像是女性一般孕育子嗣,留下双方之间不可分割的纽带,很多夫妻相处,前期便是有熊熊的爱火燃烧,后期,便大多成了相敬如宾,这个时候,惟有孩子,才可以让他们双方维系住这份不可分割的感情。</p>
柳墨言是男人,段锦睿也是男人,他们两个都清楚明确地知道这一点,始终不曾忘却,他们的感情很大的可能无法长久,而当事人越是强调永远,何尝不是另一种表达害怕的方式?</p>
段锦睿和柳墨言都不敢期待长久,偏偏,却都想要长久。</p>
所以,才会想要自己爱着的人留下自己的血脉,所以,才会忍着痛楚嫉妒,无所作为,甚至在有的时候,推波助澜,他们是受着正统的皇室或者大家族教育长大的孩子,他们都知道,一个拥有自己血脉的子嗣有多么重要,嫉妒的毒蛇再是无法忍耐,也只会将自己身子盘起来,不看,不听,不提,不问,那样,便仿佛不存在一般。</p>
他们两个人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原来是如此地相似,真的,是一种悲哀的默契,这种事情上拥有默契的话。</p>
"你方才说,杨彤箬腹中的胎儿中了毒,是柳菡萏的药有什么问题吗?"</p>
段锦睿先开了口,越是想的明白,越是哀痛,他无法转身便走,丢下柳墨言一个人,也无法做到现在将柳墨言再拥入怀中,承诺着一份不变的爱情,终究,意难平。</p>
段锦睿语气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只是转移话题,其实,他是不怎么在意柳菡萏的药物有什么害处的,他对那未出生的血脉有些独特的情绪,却远远达不到牵动心神的程度,他只是,想要让柳墨言和自己,有些缓冲,将方才那种危险的话题,威胁到双方感情的疑惑,暂时忘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