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中因为加设恩科的事情如火如荼的时候,柳墨言已经一身轻骑,带着比回京时候还少的人,奔赴边关。</p>
这一回,在离开京城大门口的时候,他蓦然回首,然后,不同于上一次的,他望到了那个始终站在那里的巍然不动的身影,这一回,他知道了,他在望着他离去,原来,他是望着他离去的呀!</p>
以为已经被填</p>
满的,再也找不出一丝半点儿缝隙能够塞进去任何东西的心,在这一刻,有什么趁隙钻入,然后,产生出的是一种名为幸福的鼓涨涨的感觉。</p>
柳墨言会给了那个男人一个微笑,也仅只是一个微笑而已,然后,便直接拍马离去,这样简单,这样的无言对视,仅只一眼,仅只一面,却已经让从清晨霜露最重的时候等待了到了旭日升空的男人,身上的寒气,稍稍地减弱了一些。</p>
只是,当男子那一袭闪亮的银铠消失在远方的时候,方才消融了些许冰寒的容颜之上,盛满了更多快要溢出的冷漠,那种冷漠,能够冻僵身边的人,首先,却会让自己受伤。</p>
"既然舍不得的话,为什么不留下他?"</p>
一直默默地站在男人身后三步远,不愿意也不能逾矩的男子,在看到那张冰铸的容颜染上轻愁的时候,到底忍不住打破了自己沉默的打算,出声道。</p>
段锦睿没有回头,手指像是上一次一般,摩挲着城墙之上那粗粝的纹路,眺望着远方成为一线的郊野,久久地望着,在庄离诀以为不会得到什么答案的时候,才听到男人幽幽的带着些许决然的感叹:"因为他是柳墨言!"</p>
因为从年少不知事时第一次相见开始,他便知道,那不是一个安分的能够呆在一个地方的孩子,那个孩子最初吸引他的,正是那一份无拘无束,那一份他渴望而不可即的自由。</p>
因为,从再一次的相遇,他便知道,那是一个肆意的让人又恨又爱,固执的让人无言的少年,那个少年吸引他的,正是那份偏激与坚持,他认定了,他决定了,便走下去的随心。</p>
因为,从少年到青年的等待,从最初到最后的相知相伴,相约以后,那一抹自年少便留存在心中的影子,一点一滴变得丰满,一点一滴地了解,他知道,柳墨言向外着的,是能够让他展现能力的战场,柳墨言热爱的,是一段肆意轻松的人生。</p>
"兵部尚书前两日上表,说手下左侍郎丁忧回乡,一时间人手有些短缺,想要让朕提拔一个暂时领左侍郎的缺。"</p>
段锦睿说话时的声音带着天然的冰冷,却又有种不紧不慢的悠缓,细细听来,有种冰玉缓缓敲击的美好感觉,可惜的是,庄离诀现在欣赏不了,因为,对方那种公式化的态度。</p>
"离诀,宫中近来无有大事,你这个禁军统领正好有闲暇,你明日便到兵部去任职吧!"</p>
禁军统领兼任兵部左侍郎?听起来是很好,得帝*重,只是,世上哪里出现过一身兼有两个关键职位的人?便是最受帝*任的臣子,名头虽多,也最多是些清贵,没有实权的职位,两种实权职位相互叠加的时候,其实便是做出了选择,是段锦睿做出了选择,而不是他来选择。</p>
庄离诀听到这个任命的时候,心底满是蕴含着苦涩,这是,终于连让他留在身边的资格也收走了吗?</p>
只是,终究是不甘的,宫中的职位,是他唯一还能够保留着的,可以光明正大伴随在男人身边的机会了,不求其他,只求能够一直看着守着而矣,若是连这个都剥夺走了,那么,他存在的意义在哪里?</p>
"请陛下收回成命!"</p>
庄离诀恍惚中听到自己如此说道。</p>
"这是圣旨!"</p>
段锦睿沉冷的声音中已经含了些许愠怒,让站在他身侧的胡横暗自为他焦急,频频向着男子打眼色,庄离诀低垂着头,似是没有见到,自顾接着言道:"公主的事情,是臣看顾不周,未曾及时察觉所致,请陛下降罪!"</p>
单膝跪地,庄离诀请罪,他说的事情,正是上一次流言的事情,杨彤箬会知道柳墨言之于段锦睿的意义,会想到那样的招数,甚至,柳菡萏能够顺利混入宫廷之中,其中最大的功臣,却是温宪公主,谁都没有想到,那个平平淡淡,看起来除了一个公主的身份之外,没有任何特异之处的女子,会在一日日的庄离诀对她的冷淡中,开始变得可怕偏激,充满恨意,恨段锦睿,恨柳墨言,甚至恨庄离诀,恨他们之间男人之间的情意,恨他们将自己拖入这无望的漩涡。</p>
段锦睿终于舍得转过身子,他看着庄离诀,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温宪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p>
他迟疑了半晌,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半跪在地上的庄离诀的身前,然后,伸出手去,在对方愕然的表情中,拉起了他:"离诀,宫廷禁军统领的位置,朕只会给你保留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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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段锦睿说的悠缓,却也郑重,他与庄离诀之间,有太多的过去,也许发生过不愉快,也许,他有一瞬间,是真的想要将庄离诀远远地隔开的,但是,他们终究是一起长大的,就像是他所说的,他很少有像是庄离诀一般信任的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