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乐听了这话嘿嘿地笑,许三观吼了起来:
“你别笑了,你哥哥一乐都快死了,你还笑……”
三乐一听这话,眼睛瞪直了,他说:
“爹,你说什么?”
许三观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告诉三乐,一乐得了肝炎病得很重这件事。他赶紧告诉了三乐,三乐知道后就把十二元钱都给了许三观,三乐说:
“爹,你都拿走吧,你先回医院去,我请了假就来。”
许三观从三乐那里拿了十二元钱,又去找到了方铁匠,他坐在方铁匠打铁的火炉旁,对他说:
“我们认识有二十多年了吧?这二十多年里面,我一次都没有求过你,今天我要来求你了……”
方铁匠听完许三观的话,就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十元钱,他说:
“我只能借给你十元,我知道这些钱不够,可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许三观离开方铁匠那里,一个上午走了十一户人家,有八户借给了他钱。中午的时候,他来到了何小勇家,何小勇死后的这几年,许三观很少见到他的女人。他站在何小勇家门口时,看到何小勇的女人和两个女儿正在吃午饭,何小勇的女人没有了丈夫,几年下来头发都花白了,许三观站在门口对她说:
“一乐病得很重,医生说要马上往上海送,送晚了一乐会死掉的,我们家里的钱不够,你能不能借给我一些钱?”
何小勇的女人看了看许三观,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吃饭。许三观站了一会,又说:
“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的,我们可以立一个字据……”
何小勇的女人又看了看他,随后又去吃饭了。许三观第三次对她说:
“我以前得罪过你,我对不起你,求你看在一乐的面子上,怎么说一乐……”
这时何小勇的女人对她的两个女儿说:
“怎么说一乐也是你们的哥哥,你们不能见死不救,你们有多少钱?拿出来给他。”
何小勇的女人伸手指了指许三观,她的两个女儿都站了起来,上楼去取钱了。何小勇的女人当着许三观,将手伸到自己胸前的衣服里面,她摸出了钱,是用一块手帕包着的,她把包得方方正正的手帕放在桌子上,打开后,许三观看到手帕里有一张五元,还有一张两元的钱,其余的都是硬币了,她把五元和两元拿出来,把硬币重新包好,放回到胸口。这时候她的两个女儿也下楼来了,她们把钱交到母亲手里。何小勇的女人将两个女儿的钱和自己的钱叠在一起,站起来走到门口,递给许三观,说:
“总共是十七元,你数一数。”
许三观接过钱,数过后放到口袋里,他对何小勇的女人说:
“我一个上午走了十三户人家,你们借给我的钱最多,我给你们鞠躬了。”
许三观给她们鞠了一个躬,然后转身离去。许三观一个上午借到了六十三元,他把钱交给许玉兰,让许玉兰先护送一乐去上海,他说:
“我知道这些钱不够,我会继续筹钱的,你只要把一乐照顾好,别的事你都不要管了,我在这里把钱筹够了,就会到上海来找你们,你们快走吧,救命要紧。”
许玉兰他们走后的下午,二乐也病倒了,二乐在把一乐背回来的路上受了寒,他躺在床上拼命咳嗽,二乐咳嗽时的声音像是呕吐似的,让许三观听了害怕,许三观伸手一摸他的额头,就像是摸在火上一样,许三观赶紧把二乐送到医院,医生说二乐是重感冒,支气管发炎,炎症还没有到肺部,所以打几天青、链霉素,二乐的病就会好起来。
许三观把三乐叫到面前,对他说:
“我把二乐交给你了,你这几天别去厂里上班了,就在家里照顾二乐,你要让二乐休息好,吃好,知道你不会做饭,我也没有时间给你们做饭,我还要去给一乐筹钱,你就到厂里食堂去打饭。这里有十元钱,你拿着。”
然后,许三观又去找李血头了,李血头看到许三观赔着笑脸走进来,就对他说:
“你又要来卖血了?”
许三观点点头,他说:
“我家的一乐得了肝炎,送到上海去了,我家的二乐也病了,躺在家里,里里外外都要钱……”
“你别说了。”李血头摆摆手,“我不会听你说的。”
许三观哭丧着脸站在那里,李血头对他说:
“你一个月就要来卖一次血,你不想活啦?你要是不想活,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找一棵树把自己吊死算了。”
许三观说:“求你看在根龙的面子上……”
“他妈的,”李血头说,“根龙活着的时候,你让我看他的面子;根龙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我看他的面子?”
许三观说:“根龙死了没多久,他尸骨未寒,你就再看一次他的面子吧。”
李血头听到许三观这样说,不由嘿嘿笑了起来,他说:
“你这人脸皮真厚,这一次我看在你的厚脸皮上,给你出个主意,我这里不让你卖血,你可以到别的地方,别的医院去卖血。别的地方不会知道你刚卖过血,他们就会收你的血,明白吗?”
李血头看到许三观连连点头,继续说,“这样一来,你就是卖血把自己卖死了,也和我没有关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