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微微皱眉,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朕要听听你的看法!”
“诺,诺!”武承嗣连声应允,思索了片刻,接着说:“以臣愚见,姚元之的提议恐有失妥帖啊!”
武则天:“说下去。”
“诶!首先,把沙陀人编成军队,臣就觉得不妥。沙陀非我族类,他们本就是突厥人,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啊。想那突厥几十年前也曾信誓旦旦地向朝廷宣誓效忠、称永不来犯,最后不还是毁约了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现在要配给他们武器粮饷,改天若是反了、该如何是好?”
武承嗣顿了顿,缓了口气,接着说道:“如果说当前正是用兵之际,用沙陀人倒也是无奈之举。可是让那沙陀忠义来做统帅,臣觉得万万不可。兵者,国之重器,万不能把军权交给外族人。臣刚刚瞧见,那沙陀忠义竟长着一副狼的眼睛。陛下明鉴呀,他可是来自塞外的狼族啊,您可不能信任这个人呐!”
狼的眼睛,武则天又想起了那双淡淡的黄色眸子。她看到那双冰冷的眼睛盯着自己,如同一头灰白毛皮的草原狼就站在殿内,正冷冷地注视着她。狼,冷淡的眼神里,却潜藏着嗜血与疯狂。关于这一点,武则天感觉大侄子说得没错。胡人不可信,他们不但凶狠残忍,而且向来反复无常、毫无信义可言。突厥人自称狼族,倒是继承了狼诡谲凶残的本性。早在太宗贞观年间,突厥汗国就被大唐所灭,其首领阿史那氏宣布世代向大唐效忠。享受了不到半个世纪的和平后,直到十多年前阿史那骨笃禄再次反叛,重建汗国。之后连年侵扰边境、劫掠边民,让大唐及大周吃尽了苦头。沙陀人也不可信任,但不代表不能用。事实上,武则天甚至觉得朝堂内外几乎没有人能够信任。倘若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以后诸事亲力亲为,她迟早要活活累死在桌案上。
她叹了口气,道:“承嗣啊,朕知道不可轻信沙陀忠义,但还是得用他统领沙陀军,只有这样沙陀人才肯心甘情愿地替朝廷卖命。你们兄弟,朕是最信任的,但总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塞给你们去干吧。”只怕你们也没那个能耐。“朝中文武百官,能信得过有几个啊?你要记住,就算他们信不过,那些繁琐的事情还是要指着他们去干。”
“是,陛下所言甚是,承嗣受教了。”
“不过,有一点你倒是提醒了朕。”武则天说道,“朕不能让沙陀军不受任何约束。元之的提议,着实欠妥。”
“陛下圣明。”
女皇觉得腰身有些酸麻,想起身走走。上官婉儿注意到了,连忙搀着她站了起来。武则天放开婉儿,慢慢地踱着步。
“承嗣啊,你可有什么办法?”
魏王早就在琢磨这个了,于是拱手答道:“陛下,臣建议就让沙陀忠义来统帅沙坨军。再任命一位信得过大臣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统御朔方道辖区所有军队,以此来节制沙坨军(沙陀人聚居的灵州属于朔方道)。”
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武则天点点头,又问:“可有人选?”
武承嗣回答:“河内王忠勇可信,可担此任。”
武则天摇了摇头。“懿宗脾气暴躁,那沙陀忠义看上去也不是好对付的。让他俩在一起,只怕会惹出事端来。”
“是,陛下圣明。”魏王又提议,“建安王武攸宜亦可担此重任。他长年留守西京,能够独当一面。”
女皇思索片刻,默默地否决了。这个堂侄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主儿。西京留守,听上去煞是威风。长安处于关中腹地,大唐旧都,离烽火狼烟的边境千里之遥。所谓西京留守,不过是看管着城里的一干官员百姓罢了,平日里作威作福,有什么好炫耀的呢?若让他去灵州,对外直面突厥铁骑,对内还要提防着境内的沙陀人和吐谷浑人,武则天实在是放下不下。但她还是说道:“有武攸宜守着关中重地,确保后方无虞,朕才能心安呐!”
武承嗣会意地点头应允,然后又提出了建昌王武攸宁。武则天仍觉得不妥。武家子侄中不乏有大将军之名者,却鲜有大将军之实的。镇守灵州,统辖境内各部兵马、以及即将组建的沙坨军,需要一位真正的大将。武则天想,鹰扬将军曹仁师和左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或许可以,但武承嗣对他们绝口不提。也罢,大侄子有一句话引用得很精到,“兵者、国之重器”,必须要真正能信得过的人去统领军队。
这时,武承嗣又说话了。“陛下,臣斗胆建议请国师薛怀义出山。他两度率军击退突厥,居功至伟。由他出任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