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成换了身衣着,趁着夜色走进同德楼。白日里那被窥探的感觉令他不安,这个陌生的城市等待他的或许不是稍纵即逝的机会,而是危险。就在这时,有个人冲着贺成小跑了过来。
是白日里领自己前往包房的那个男子。
周生生兴高采烈,他担忧了半下午,总算是等到这位爷来了。
“公子总算是来了,那位老先生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周生生悬着的一口气,这才算是松了下去,照楼上那老者的吃法,这公子哥若是不来,自己大半年的工钱那是说没就没啊。
贺成跟在周生生之后,明显感觉到对方脚步越发急促,心中疑惑,莫非是出了事情?推开门,入目的是堆积如山的餐碟,周生生后退一步,握住门框从稳住自己,方才自己出门的时候,明明还只摞起来两层,一两个小时内,这老头怎么又吃了这么多!
“公子,要不先结账?”周生生保持着最后的冷静,若不是近些日子天玺城里实在是成员复杂,若不是今天上午这公子出手阔绰,若不是担心这老者身后有强大背景,自己又怎么可能让这老者进来。现在周生生真的怕了,再吃下去别说大半年工钱,这大半辈子工钱都得垫进去啊。
贺成这才从震惊中缓过来,慌忙掏出十来枚道玉递过去,周生生点了点,有些不好开口:“若是,若是不再点餐了,这么多,应该也够了,只是……”
“够了够了,”小山般的餐碟后,那个邋遢的老者摸着肚子慢慢站起来,须发依旧油腻:“吃够了,不必再点了,小子,进来吧。”
贺成却又掏出一枚道玉,递给了周生生:“我初来天玺城,对这里还不熟悉,不知道能否帮我去买一样东西?”
周生生与贺成低声交流,随即眉开眼笑,接过道玉连连点头,迅速离开了。
贺成看着满桌子的餐碟,有些怀疑:“这都是前辈一人吃的?”
白天师剔着牙,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没听过饕餮?”
“饕餮?”贺成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来:“前辈说的是华夏古书中的凶兽饕餮?”
“啊?凶兽饕餮?”白天师将牙签弹飞,摇摇头:“我说的是修道之法,饕餮,这你都不知道,你小子难道只知道炼气?诶,算了,以后有时间再说。”他掏出一个袖珍小袋,扔在桌上。
贺成拉开袋子,倒出里面的东西,有些胆寒:“这,这个是?”
“牙齿啊,赶紧的,这牙齿我来之前刚从别人身上拔下来的,你要是能顺利预见他的未来,你小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白天师扒拉了一下牙齿,扯了张纸擦去了上面残存的血迹。
贺成压住心头的恶心,最终还是伸手压在那枚牙齿上,过了一两刻钟,白天师凑过来,不知为何卷起了袖子,他温和地询问:“怎么样,行了吗?”
贺成点点头:“应该是可以了,但是前辈是不是忘了,我要……”
贺成话音未落,只见白天师挥手成影,速度极快,瞄准贺成后颈切过去,贺成耳畔刚刚出现划破空气的嗡响,眼前已经一黑,脑袋狠狠地砸到桌子上了。
“知道,知道,得睡一觉嘛,这有何难啊,你就安心做你的梦吧。”白天师甩甩手,把袖子放了下去,又坐回椅子,轻声哼唱起不知从哪里学到的调子:
“长风荡吾襟,君向阳川行,我欲问归期,已至寒楼西。”
“明月执吾袖,君向晴州游,我欲同君行,却不渡春秋。”
“……”
白天师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激醒贺成的意识,他抬头,入目的火焰灼热,火焰中的男子在惨叫,是白日里见过的人,那个被白天师打晕的年轻僧人。僧人在苦苦哀求,贺成这时候才看见,那火焰之中似乎还有一个人影,但是模糊不清。
贺成努力想要看清楚,他明白既然看到了这一幕,那这就是僧人的死亡了。只是,杀他的究竟是谁?他想到白天师,白天师似乎比较仇视对方,还拔了对方一颗牙,但是旋即,他意识到不对。
火焰中的另一个身影显露出了来,是个老者,但是不同于邋里邋遢的白天师,那人面目慈善,同样身穿麻衣,也是秃顶,贺成认得他!老僧伸手,周身皮肤闪烁起比火焰更耀眼的光芒,那光芒汇聚到伸出的那只手上,拍向了年轻僧人,僧人后退一步,倒了下去,世界再次黑暗。
但是黑暗之后却不是清醒。
浓雾,山间小道,伐木的丁丁声再次袭来,贺成再次睁眼,自己已经行走在这个熟悉的梦境中了,一如既往的恐怖感袭来,那惨白狭长的脸,裂至耳根的嘴角,枯瘦干冷的手,那鬼魅终于说话了:“当年未能将你……”
贺成颤栗,也在等待那人后面的话,可是四周开始扭曲,天旋地转,贺成后颈的痛感越发明显,最终,梦境彻底消失,贺成下意识伸手,抚摸自己的后颈,单单是将手放上去,就已经够痛了,他摇摇脑袋,意识到白天师之前信誓旦旦说自有办法,指的是什么办法了。
白天师笑眯眯凑过来:“如何?梦到啥了?”
贺成轻捏后颈:“是白日里被你打晕的那个和尚。”
白天师眼睛一亮:“不错,正是如此,你小子还真有几分本事,怎么样,你所预见的,那个僧人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贺成微微犹豫,还是将所见说了出来:“他师父,那个戎州的老僧,杀了他,在一片火海中。”
白天师托住下巴,摇摇头:“不应该啊,这小子莫非日后会背叛师门?”
“前辈觉得不应该如此吗?”贺成询问,这是多年以来他第一次主动接触他人,以预见别人的结局,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去施展自己的先天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