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巩义县。
虽说这里是个县城,但是因为与京都洛阳相邻,又处在洛阳与虎牢关的要道上,商甲云集,繁华程度并不亚于郡城。
这日午后,靠近城东门处,围了好大一圈人,里面是嘤嘤的哭声。有好事的,凑上前去,才发现地上跪着十二、三岁的少年,身材略显单薄,脸上蒙着半新不旧的的面纱,隐隐地现出唇红齿白好相貌。他身前铺着着一块旧灰布,上面写了“卖身葬母”四个大字。围着的人,知道得内情的,唏嘘感叹;不知道内情的,询问起少年身世来。那少年只是低头哭泣,并不作答。
不远处,有座两层高的酒楼,丈高的杆子上酒幌迎风飘扬。门边朱红华表,左右柱子上各有五个大字,左边为“聚南北贵客”,右边为“留东西宾朋”,中上挂着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同义斋”三个大字。虽然这地方开业不过两年,但却称为县城里首屈一指的好酒楼。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间,因尚未到饭时,楼里客人不多,只有一楼临窗做了两桌。一桌坐着几个一个青衣青帽的小二姐站在酒店门口,殷切迎客,视线偶尔望向卖身葬母的少年处,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愤慨。
两桌客人,一桌坐了四、五位士女,都是崭新的儒服装扮,年纪都不大,应该是八月中试的举子:一桌坐了两位女子,一位年长些,三十多岁,满脸文雅;一位年青些,二十四、五的模样,微微带着几分流气。那些举子品着清茶,就国事展开讨论,多是批判朝中外戚权重、社稷危机之类的空话。
又有人提到不远处那位少年,本是城中古董商人家的公子,因县令大人看上了他家的古董铺子,索要不成,就胡乱寻了个“收脏”罪名,将他母亲抓到衙门,打了几十板子,收没了铺子房产,将母子两个净身赶了出来。他母亲没几日就死了,这少年没有银子安葬母亲,只好选此下策。城中知情的,谁敢冒着得罪县太爷的风险买他,因此跪了两天事情仍是不成。那县令梁艳虽说是小小的七品官,但她母亲是西卫侯梁家的大管家,背靠梁家这座大靠山,当然可以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
听到士女们提到“梁家”,旁边座位上的两位女客彼此对视了一眼。就在此时,一位劲装女子快步进了酒楼,走到那文雅中年女子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中年女子面露喜色,起身离开,劲装女子跟在身后。小二姐想着她们还没有结账,忙眼巴巴地跟了上去。那满脸流气的女子笑吟吟道:“急什么,还能没了这几钱茶钱不成?”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这酒楼今日我们包下了,这是定金。”目光看向那几个士女,见其中有不忿的,像要想说什么,又道:“那几位举人小姐的账就算在我们账上,务必要侍候周到再送客。稍后有贵客到,拣你们楼里最好的席面做上几席,那个胭脂酒、碧粳酒的也准备几坛。”
那士女中听说要包酒楼,心中不豫,还想着与对方辩论,说什么先来后到之类,没想到对方很是慷慨,就只好拱拱手致谢。那女子也不多话,只是微笑以对。
听说有人包楼,已经有伙计去通报大掌柜的。掌柜的见是大生意,到前堂来周旋,看到那要包店的女子,脸上很是差异:“路姐姐!”
那包店女子正是陪同孔竹到此的路蒙,正跟小二姐交代用不用在大堂设置屏风的事,听到有人叫自己,转身看去,原来是南川城的熟人赵惠。赵惠,年纪比路蒙小上一岁,是南川城的米商之女。路蒙在南川当痞子时,她曾经做过路蒙的跟班。
路蒙伸手拍了拍赵惠的肩膀,笑着说:“怎么是你,不是听说去扬州投奔郑春去了吗?”
赵惠笑道:“到这边两年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路姐姐,今日的酒钱算在小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