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开元六年春夏之交,一匹快马急驶出西域库车城的安西都护府,沿着驿道一路向东奔去,驭手手中的鞭子不停地抽打着马臀,口中也不停地吆喝着“驾,驾,驾……”。
沿途的驿站听到急促的马铃声,早早备好换乘的快马和干粮,驭手骑着马,在驿道上小跑着,当前站驭手从身边驰过之时,双方在马上交接公文袋,然后打马飞奔而去。就这样五站换马、十站换人,昼夜不停地一路飞奔。驰过了戈壁、驰过了草地、驰过了河西走廊、驰进了嘉峪关……一个多月后,快马终于驰进大唐长安的开远门。
驭手大喊:“兵部信使,闪、闪、闪……”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纷纷让道,快马一阵风似的驰过,卷起几片落叶,那落叶像轻盈的蝴蝶一样,在风中翻一个身又翩翩落下。全身毛发汗透的快马驶到朱雀门里的兵部衙门,驭手从马上滚落下来,挣扎着将公文袋扔到站岗的兵丁面前,昏死过去。站岗的兵丁不敢怠慢,抓起公文袋一路狂跑,送进了兵部大堂。
大唐规定,只有发生了叛乱或者地方大员去世,一般不用八百里加急。此时的大唐,国内河清海晏,风调雨顺,边疆各国臣服,朝拜不断,像这样八百里加急飞马传书的事,几年也发生不了一次。
【终南山人评曰:古代公文的传送靠驿站之间快马接力传递,有每天飞传四百里、六百里、八百里的区别,八百里是极限速度。】
中国古代的被动战争,一般都来自西北方,信使从开远门驶入,只能来自三个方向,一是西南的吐蕃,二是极西的西域,三是西北和北方的漠北。八百里加急的信使从开远门驶进兵部,消息很快在长安城内传开,有识之人便判断,西部爆发战争了。
随后一个消息不胫而走——西域发生了动荡——吐蕃入侵大唐属国小勃律,小勃律国君及驰援的安西都护府的大唐官兵全部战死,小勃律全境沦陷。其他人听到了,议论两句也就罢了,而西市商人们个个脸上都堆满了忧虑——小勃律发生了战乱,势必影响到商路,经过小勃律通往西域以远的商路怕是要断了。
西域,狭义上指玉门关、阳关以西,葱岭以东,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及新疆广大地区,广义上的西域则包括西藏和青海及由上述地区到达的更远的地方,比如中亚和西亚。唐太宗贞观十四年设置了安西都护府,此后又在龟兹、焉耆、于阗(今新疆和田)、疏勒(今新疆喀什)设置了安西四镇,修筑城堡,建置军镇,对西域三十六国进行了有效管辖。西域诸国也自认为是大唐臣民,准时朝贡,商贸往来不息,甚至有的人进入朝廷担任了高级官员。
这次发生在小勃律的事件,是西域众多战争中不起眼的一个小事件,没有引起大唐朝野的重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它对未来产生的影响,不仅改变了大唐的国运,甚至改变了中国的历史。
【终南山人点评:此谓之“蝴蝶效应”。】
发生在西域的动荡,像水塘里投入了一粒石子,波澜一圈圈扩散,竟然波及到几千里之外的扶风县。
窦家村东头坐落着一个小院。三间茅草房坐北朝南,房顶的茅草久经日晒雨淋,已经腐朽为草泥,有些地方稀薄得能漏下光线。土坯墙上大片大片的泥巴已经剥落,依稀能看到泥坯中混合的麦桔。芦苇秆扎起的篱笆,与这三间草房围起来,算作一个院子。
草棚下,一只药罐“咕咕”地冒着热气,药味儿不是太好闻,弥漫了满个院子。药罐坐在三块砖垒成的灶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低着头用一把破蒲扇“噗噗噗”地使劲扇火,奈何灶里只起浓烟不见火,又熏又呛。一不留神,就被呛得捂着肚子拼命咳嗽,眼泪早已被熏得胡乱流了一脸。
“八叉,八叉……”屋里传来了妇人虚弱的喊声。
“阿娘,没事儿,熏着了。你等一等,这柴湿了,不好燃……”他硬生生地止住咳嗽,朝着屋大声说道。他抬手将脸上的泪珠儿胡乱一抹,那白皙的脸儿上,瞬间黑污了一大片,唯有那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对着灶火扑闪着。
他叫窦乂,出生在大唐开元二年桂花飘香的八月初五,落地时八指紧紧相扣作深思状,父母便给取乳名为八叉。后来有一个白眉白须的蕃僧,曾登门前来拜访,他以手摩挲八叉头顶,头顶上飘起丝丝缕缕的白烟,窦乂八指相扣,冲他呵呵直笑。临走时,蕃僧说,此孩将历经磨难,终大有作为。窦乂的父母窦继嗣夫妇也没将此话放在心上,时间一长就把此事扔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