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糖儿笑道:“怎么?水妖精喝水喝撑了?三个人还要围住我们四人!”
汪成宜阴笑不答,伸手解开腰间挂的一个小葫芦。她一手成剑指,凌空虚画,小葫芦里倏然升腾出一股黑绿色的水团,漂浮在半空。这股水团在汪成宜的操控下,旋转分成点滴大小,密密麻麻盘旋起来。岛上海风阵阵,随风送来还有阵阵恶臭,气味犹如极度腐坏的尸首。
“阴尸毒水!”洪贤大叫一声,提醒妹妹,“万万小心,不可沾身!”
阴尸毒水并非水诀功夫,而是一种奇毒。据传,炼制此毒,十具尸体才能炼成一滴。看着眼前那一片,少说也废去数百人命。‘水夜叉’水诀修为了得,御水可控细微,这一瓶阴尸毒水一滴一点都在她掌控之下。
“去!”阴尸毒水化成一阵毒雨,斜斜朝向四人打落而去。
洪贤和洪糖儿不敢怠慢,同时运起火诀功力,‘霹雳掌’迭出。瞬间,四人面前构起一道火墙,气焰熊熊,热力熏天。
毒雨纷飞,砸向火墙,‘呲呲’声不绝于耳。毒水遇猛火,焚化作青烟。青烟袅袅飞升,汇聚成团,变成诡异的翠绿烟瘴。洪贤掌力一刻不停,‘霹雳掌’与‘焰风劲’交相使出,火力阻挡毒雨,风劲隔绝毒烟。
海岛空气湿润,毒烟上扬后凝聚成毒雨,被水诀功力一收,又朝着四人头顶砸落。一起一落,起起落落,毒雨阵越来越急,越来越密。洪氏兄妹只能不断运功阻挡,生怕有一丝丝阴尸毒水破防而入。后面的严景玉焦急万分,可是如此的对决,完全超出他的修为,只能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不去看看洪氏兄妹额头渐湿,又看看毒雨阵,脑中不停思索应对之法。
这边渐成疲于奔命之势,分别处于两侧的胡姬儿和黑袍男子趁机出手。胡姬儿水诀催动院中茶水成飞舞的蛇群,黑袍男子使的木诀功力,袖子中窜出两条黑色藤蔓,好似两条长鞭。
严景玉近几日天天练刀,那柄寒铁刀从未离身。此时见洪糖儿分身不暇,便不管自身是否能抗下胡姬儿的水蛇,也要挡她一挡。几日的频繁握刀,倒是提升了不少玄寒内力。严景玉运足十成内力,灌注于寒铁刀身,刀身细纹出散发出幽幽蓝光。六合刀法。一招顺风连环斩,竟然劈下三条水蛇脑袋。一招出击,反手收招,顺带又是一招霸王回身,又劈开两条蛇身。一进一退间,五条水蛇被斩,重化为水形落地。仅有一条水蛇绕过严景玉,攻向洪糖儿。水蛇阵功力减去七八成,剩下这一点,洪糖儿腾出一只手,一掌霹雳火球就击散了。
另一边的黑袍男挥舞着藤蔓进攻,只是木诀天性被火诀所克。洪贤一个大火球丢出去,就焚毁了他一根藤蔓,迫使黑袍男子停下攻势。
两人的偷袭皆未奏效,黑袍男子仍是面无表情,胡姬儿却大感惊讶,她不曾料到严景玉能破了自己的水诀蛇阵。
洪氏兄妹加上严景玉,三人合力解了一围,可是毒雨阵尚不可破,仍是处于被动之中。不去此时却不见身影,不知趁乱躲到哪儿去了。
正面汪成宜把毒雨招得密不透风,侧面胡姬儿和黑袍男子伺机待发。严景玉微微喘气,暗暗调整内息,方才那两下看似流畅潇洒,实际用去了一半内力。他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怕被胡姬儿看出。胡姬儿不知他的底细,也不敢贸然进攻,只是隔着距离,射出几个水球干扰他们的防御。黑袍男子也是如此想法,时不时打出几个木钉,却被火球一一拦下。
洪贤火诀修为虽高,奈何被反噬早衰严重,后背衣裳渐被汗水浸透,心想如此消耗下去,不消一炷香时间,火网防御必破。
汪成宜的诀力反噬应和洪贤相差无几,不过她常常吸食药人人血,强行压制住身体的早衰。她隔着火网看到洪贤脸色渐白,便知道他们支撑不住,手中水诀运转更快,毒雨流转也随之加快。
洪贤用余光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妹,心中已经盘算要用‘火凤涅槃诀’舍命杀出血路好助小妹逃命。
正当洪贤悄悄运转起自毁火诀时,不去和尚从石室中跑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堆药材。他把药材直接扔在洪贤脚边,大声叫道:“火来!”
洪贤低头一看,里面有木糜草、安息香叶、地菩萨根和风干的紫铃果,看似一堆乱糟糟的草药,却都是解毒的上品。洪贤瞬时明白不去的意图,手指一点草药堆,一道火箭从指尖射出,扎入药堆之中,瞬间就引燃了草药。
诀力生成之火可以无风而长,草药堆即刻便像一团篝火,噼噼啪啪作响。少顷,一阵阵灰色浓烟在火焰热力作用之下向上升空,随之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道在空中弥散开来。
汪成宜以为草药中混有迷物,忙叫另外两人小心呼吸,不可靠近。哪知道洪贤诀力扇出热风,将药草的浓烟逼入毒雨阵中。
黑绿的毒雨被白色的浓烟罩住,已经完全瞧不清样貌,只能微微听见浓烟里面传来‘呲呲’的细微声响。汪成宜暗觉不对,诀力控制毒雨往回收。
她这边稍稍一收,洪贤的焰风劲便驱使白烟尾随而去。汪成宜怕阴尸毒水有损,催动水诀将毒雨重新汇聚长一团,飞速抽离出白烟的包围。
原本绿到发黑的阴尸毒水,出了白烟之后居然变成只有一丝淡绿色的水团。水团出了白烟,烟中有黑灰纷纷落下。
汪成宜又气又急,气的是自己辛辛苦苦炼成的阴尸毒水就这样被小和尚的一堆草药烟灰给毁了,急的是如此一来,便没有了能钳制洪贤的法宝。她与洪贤功力相当,在此时已经占不到便宜了。
毒雨阵一破,洪糖儿收了面前的火墙诀力,心中的怒火可是压不下。霹雳掌运转火球,反而成了一阵火雨,劈头盖脸打向胡姬儿。
胡姬儿一边运功抵挡,一边向师父那边逃窜。汪成宜冷眼看着自己的徒儿,也不出手相救。她和洪贤对峙,两人功力高,但是体力和老者一般,方才的一轮攻守之后,都不再轻易出招。
原本想三面包抄的,却又变成了两面对立。
“好啊!这两个人药人还有点能耐!”汪成宜恨恨说道。
不去笑道:“一点点从死人身上榨的水而已,比这更毒的贫僧都见识过!”
“哦!”汪成宜惊奇,阴尸毒水可是世间奇毒,能比这还毒的可不多见,“你还见识过什么?北海流银还是痴情香?”
不去道:“都不是,而是黄蜂尾后针,炼尸老媪心!”
“你!”汪成宜这才听出和尚是在骂自己。她气上心头,运足水诀,一阵疾风水箭齐射而出。
洪贤见她乱了章法,只是运功挡住几人前面的水箭,其余的任由它们飞到身后去。
五行诀力可以御五行之物,但有两个分别。第一分别就是五行之物分有主和无主。好比水诀,杯中壶中的水,乃是无主,可以操纵。喝入人体内的便是有主,非绝顶的水诀高手不能控制,且操纵有主之水极耗诀力。火诀也是如此,可以在空中生火,但是不能在人体内生出火来。第二分别就是五行之物的分量和距离。江河湖海无限大,水诀也不能全都用了,能操纵的量也不能超出自身诀力的承载,距离亦是如此。汪成宜一气之下将身边的水都化成水箭射出,洪贤没有挡住的那些飞远之后,便收不回了。
洪贤和妹妹打了个照应,两人一起打出数个火球反攻。汪成宜和胡姬儿欲用水盾阻挡,却发现身边能用之水仅能隔开半人。汪成宜想都不想,就把自己的徒儿一掌推了出去。胡姬儿惨叫一声身上中了两个火球。黑袍男子见状转身就跑入林中,他的木诀可以移动树木,以便隐身其中。
胡姬儿一手一肩受伤,跌倒在地,鲜血直流。
洪氏兄妹见状,自然是趁势又发动霹雳火掌。汪成宜反手吸取了胡姬儿流出的血水,化成一道血盾,再次拦下所有进攻。可怜倒在地上的胡姬儿,在火雨中打滚几下,惨叫之后就不再动弹。看得一旁的严景玉是不忍于心,不过想起她之前到处抓药人,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命,想来也是死有余辜。
汪成宜见徒儿已死,不但没有半点伤痛,甚至流露出一丝诡异。她运转水箭,直刺胡姬儿的身体。尸体中了水箭,顿时冒出大量血水。
“好狠的心啊!”洪贤说道,他师父曾经提过‘水夜叉’此人,只说她‘量小心毒’,如今看来还真是小瞧了她。
不去看着胡姬儿的尸首,惊道:“血里有毒!”
一般刚刚死去的人,其血应当与常人无异,乃是鲜红之色,可是胡姬儿流出的血水颜色却越来越黑,最后竟然如墨一般。不去和洪贤立马就明白其中端倪,胡姬儿生前就被自己的师父汪成宜下了毒,带在身边就是一具行动的阴尸毒水。洪贤想起方才的那一壶毒水,眼前这个白发老太太不知害死多少身边的人,想到这里他不禁皱眉。
洪糖儿道:“想不到你个死老太婆连自己的徒儿也不放过!”
汪成宜不怒反笑:“她那日从你手里逃回来就该死了,留她到现在总算是派上用场。”说着,她又大声叫道:“卢极,你的棺材钉准备好没有?”
林中已经隐去身形的黑袍人回道:“备足了!”其声在林中飘忽,不辨方位。
“那还等什么!”汪成宜将诀力灌于双掌,吸起地上的带毒血水,汇聚成一个大血球。随着水诀功力的运转,血球上伸出丝丝血线,像极了迎风展开的长发。
“血丝牵!”洪贤叫道,“不去、严兄弟,你们暂且退到丹室内躲避。”
血丝牵可不是一般的水诀功夫,一般的水,只能化作点滴,或是成箭或是成刀,都是直来直去。而胡姬儿血之中含有毒气,可以让血水延绵,在诀力之下细而不断,既可以直来直去,又能拐弯绕圈,叫人防不胜防。
严景玉气血少年,自然不肯独自躲藏,不去却拉着他,道:“现在是动了真格了,你我留在这里反而会让洪大哥畏手畏脚,我们还是在石室里避一避为好。”说着硬拉他走。严景玉看看一边的洪糖儿,发现她正对自己点头,不由得错了错神,便被不去拉走了。
刚走出两步,林间就飞射而来十几枚手指大小的木钉子,破空声响不绝于耳。严景玉边用刀挡下木钉子,边护着不去,两人飞快躲进石室。
洪氏兄妹挡在石室前面,既要阻挡从林间不断飞来的暗器,又要抵御‘血丝牵’伸展过来的血色丝线。
一交上手,洪糖儿才知道‘血丝牵’的厉害。血丝虽细,却能绕过霹雳掌的火焰,打它不像打木钉子,许多掌力都击空了,如同用力打在棉花上使不出劲来。
林间飞来的木钉子,一阵接着一阵,络绎不绝。洪贤两边忙于应对,已经顾不上洪糖儿了。洪糖儿稍有疏忽,身上已经被血丝线划伤了多处。
石室的石门没有关上,严景玉看到洪糖儿的手臂上已经被血染红,手中的刀越攥越紧。
洪糖儿忍着痛楚,专攻上面的血丝线,却不料脚下被一根斜飞来的木钉子绊倒,向后倒去。严景玉见她跌倒,也不管什么自身安危,一个箭步就冲出石室,六合刀法连番劈挡成精似的血丝线。
汪成宜双手一分,又从血球当中分出一团丝线,更加猛烈攻向严景玉。刀身撞击血丝,竟然像是铁器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丝线忽然编成一股,大力一甩,严景玉内力不济,寒铁刀脱手而出,斜插在地下,身体也被抽了一下,跌飞出去,滚落在洪糖儿身旁。
洪糖儿脚上被木钉所伤,只能半跪在地上。洪贤想来帮手,却被另外一股血丝线逼退。汪成宜双手各操纵一股血丝线,一股对付洪贤,一股进攻洪糖儿和严景玉。躲在林间的卢极不断发来暗器骚扰,三人疲于应对。
这边洪糖儿刚刚挡下血丝线的一轮进攻,就有几枚木钉悄无声息从她身侧袭来。严景玉刚刚勉强支起身子,就瞧见了急速而来的暗器,手中已经没有兵器阻挡,唯有扑身向着洪糖儿,用自己的后背挡下木钉子。
木钉力足,打在严景玉后背,推得他和洪糖儿撞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
洪糖儿看着趴在身边的严景玉背后,叫道:“你,你没事吧?”
严景玉反手把后背的一根木钉子拔下来,看着钉子前段已经折断,却没有一点血迹。他摸了摸身上,懵然回答:“没,没事,我穿了一件宝甲。”那件姑父送的‘碧游甲衣’,他出了王府就一直穿着,这些天在岛上也没换下,不想竟然派上用场。
洪糖儿见他神色自如,猛悬起来的心稍稍安定。
洪贤大叫:“林兄弟,带着糖儿退到丹室里!”
严景玉一听,搀扶起洪糖儿就要退去。洪糖儿急道:“不行,大哥一个人不能应付的。”
洪贤依旧大叫:“快快退入丹室!”
洪糖儿被严景玉拖着走了两步,回头看见大哥脚底下隐隐冒出灼热气焰,脑中马上就想到那招火诀的杀招‘火凤涅槃’。
“不要啊,大哥!”她凄声叫道。
洪贤头也不回,仍是大声催促:“快走,快走!”
“你们谁也走不了!”汪成宜哪里肯放过洪糖儿,近身迎上,手中控制的血丝线排山倒海一样压过来。
“破!”洪贤爆喝一声,瞬间周身燃起熊熊火焰,转眼就变成一个巨型火球。
火凤涅槃,火诀大盛,其焰可焚毁一切近身之物。那些血丝线在接触涅槃火焰时,瞬间就被焚成飞灰。紧接着涅槃焰炸响,天地一亮,一股强势热浪劲力迸发。汪成宜‘血丝牵’被破,又被涅槃劲冲击,一团鲜血涌出口鼻,身子向后直直摔去。洪糖儿和严景玉也没有来得及躲避,被涅槃劲力震飞出去,两人皆是口吐鲜血。不远处的密林里也是闷哼一声,卢极也被震伤。就连躲在石室内的不去和尚也被无形的力道掀翻了几个跟头。
劲力退去,洪糖儿挣扎却站不起身来,只能跪地爬向大哥洪贤。洪贤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震得只剩破布碎片,本就苍老的脸,瞬间就凹陷下去,口中气若游丝。洪糖儿哭着爬到他身边,已然泣不成声。‘火凤涅槃’十分消耗诀力,所带来的反噬也是无法估量,用出此招,就等于要同归于尽。
海风突然开始呼啸,天上黑云聚集,竟然淅淅沥沥下起了下雨。
几滴雨水打在洪贤脸上,他张张嘴,吐出几个字:“快,快走,走!”
不远处的汪成宜撑起身子,看看越来越密的雨滴,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火凤涅槃又如何?你们今日统统要命丧在我的水诀之下!”说着慢慢站起身来。
洪糖儿悲伤过度,已经再无气力运转火诀功力。她身后的严景玉却站了起来,刚才那一震对用诀力抗衡的诀士伤害更大,他是内力修为,只是被掀翻了而已,内力没有受到波动。
严景玉起身,正好看到汪成宜也站起来,心道不好,若是她再发动水箭,一个也跑不了。当务之急,唯有拼死一搏,以速度取胜,爷爷教诲“狭路相逢勇者胜”。他将内力流转到双脚,朝着汪成宜就奋力奔去。
汪成宜虽然放出狂言,可是自身诀力还没恢复好,面对飞奔来的严景玉,只能勉强发出一只水箭。严景玉,脚力尚可,俯身一转,避过水箭,顺势抽出插在地上的寒铁横刀,继续冲来。大步飞踏,几步就到眼前。汪成宜大惊失色,用尽所有气力,在身前构出一道诀力水墙。
严景玉右手反握刀把,见到水墙阻挡,汇集全力一招‘蛟龙出水’随即使出。寒铁刀锋芒大盛,刀身隐隐发出龙吟之声,由下而上,劈开水幕。汪成宜一声也没哼出,身前血花四溅,缓缓倒地,没了气息。
严景玉全身脱力,拄着刀,跪倒在地,大口喘气。
不去揉着脑袋从石室中出来,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眼前三人,或躺或跪,周遭一片狼藉。洪贤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形容枯槁。洪糖儿哭成泪人,却无能为力。
不去快步上前,探了一下洪贤的脉搏,摇摇头,道:“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说罢从怀中取出炼好的一粒‘七血丹’,塞进洪贤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