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后生送石头出门去上学,小诺与二娘打了招呼便去收拾房间,等屋里的东西归置好,床单、椅子都弄得整整齐齐,身上已出了厚厚的一层汗,想着休息会儿,一抬头,二娘已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二娘是有事要跟我说么?”小诺问。
蓝秀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用手拍了拍身上并没有的灰尘,一脚踏了进来,依然有些局促地搓着衣角,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坐下。
想到昨晚听到的动静,又想到与主卧相邻的堂屋里摆放着的阿爹的灵位,小诺只觉得心冷到了骨子里。
“二娘坐吧。”她轻拧着眉头脸色有些僵着,是如何也摆不出平日里的乖顺,若换作半年前,蓝秀在小诺面前向来凌厉惯了,见了这冷淡高傲的模样怕是一言不合就要打骂一顿的。
可这段时间里,她的生活从当初的卑微凄苦到如今的和谐美满,身上昔日的戾气早已散了不少,一时还有些切换不过来原来对小诺的态度。
而小诺,这段时日她在京城已见了些世面,又经历过出逃、刺杀、绑架等大惊大险,如今身姿虽然依然看着瘦弱,可那双肩膀早不如当初那般单薄,隐隐,那投过来的眼神甚至让自己有些心虚。
她略有些不适,坐在柳三郎昔日亲手打出来的竹椅上也有些不安稳,只见小诺斟了一杯茶,坐到她的下方,面色梳理有礼:“二娘,您说吧。”
这样的小诺她是半点不熟悉的,明明柳三郎死了,这破房子就是她的,就算她将小诺赶出去也是可以的,现如今所有人都以为小诺死了,她出现在村里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只能走,可她,就是没出息的有些怕。
“那个,你昨天见的,是我现在的夫君。”她眼神闪烁,不敢看小诺,也不想知道她会用怎样的眼神看自己。
“如果我没认错,他是山上无名寺的和尚不远师父。”小诺道。
蓝秀一点都不惊奇小诺认识不远,当初若不是她听了侯夫人的话拜托不远去乱葬岗,想着好歹母女情分一场,虽然救不了能收个尸也是好的,小诺怕是今时今日也站不到自己面前了吧。
她默了半刻,还是说了句:“他已经还俗了,现在叫常远。”
“所以,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小诺步步逼问,她需要知道,他的阿爹,到底有没有……
“你别误会。”想到常远还俗前在她家进进出出村里那些姐妹们对着自己的指指点点,蓝秀才惊觉小诺可能想错了什么,“我和他不是、不是……”
一着急解释,却发现小诺的目光更冷,她反而冷静下来,想了想,沉了口气:“他起初是常下山化缘的,见过几面但没怎么说过话。你走后,三郎身体很不好,粗重的活儿也只能我去做,有一次,我去村头挑水,然后洒了一地,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样的日子我小时候也是过过的,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自己连怎么活都不知道了,然后就只能没用的杵在那儿哭。”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小诺,说:“这一点,我连你都不如。”
小诺不发一言,蓝秀也没指望她回应什么,继续:“那时候正巧他下山路过,便帮我重新打了水并抬回来,又看咱家妇孺病残的,便常上门照顾,把家里劈柴打水的力气活儿都包办了。你也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石头还小,你爹又病在床上,有些事确实是做不来,那时只当他是心好,也就没有拒绝。”
她顿了顿,眼里含了些伤感:“后来你爹要不行了,我一个人更是不知道怎么办拿不了主意,他会些医术便帮着看着,又跑去镇上抓药,可是你爹他实在病的太重了,那些药根本吃不进去,没几天人就没了。那时候石头天天哭,要不是他帮忙张罗着发葬的事情,你现在看到的还指不定什么样。”
听到这里,小诺心里涩涩的,若是那时她在家,她在阿爹身边,至少,她能送阿爹一程。难过之余,又因之前对不远与二娘的怀疑升腾出一股歉意,不说当初是不远师父救了自己上山,便是山下,他帮了自己家里这么多,大概是让她以命相报也不足以偿还的。
“那后来呢?不远师父为什么会还俗,二娘您……”后面,她就不说了,点到即止。
蓝秀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大多是真的,可终究,还是瞒了些。
“你阿爹走了以后,常远就不常来了,但偶尔下山化缘,也会看看我这里有没有什么帮忙的。有一回,天太热了,我便请他来屋里洗把脸,谁想隔壁的大姐来串门,看到他便以为我两有些什么,没过几天,村里上上下下都说我们,我们……”
她平日里泼辣惯了,可到底也没真做过太出格的事情,那样的场面,她不敢再想。
“然后呢?”小诺咬了咬唇,也知道那些话定然很是难听,也不要求再说。
“后来事情越闹越大,他山上的师兄弟们也找来了,让他在我面前撇清关系,不想寺里刚出了个杀人的,又来个败坏清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