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后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与我们在外头见到的不同,那里的白色有一种死亡的沉寂。起初我们身后留下两行脚印,慢慢脚下积雪越来越厚,每走一步都要将腿抬起才能再迈出下一步,这般连拖带拽的,地上跟着留下四行弯曲的痕迹,像四条蛇。
在这片白色中行走,看似离着房子不远,但走了一刻钟发现也只是前进了一半的距离。我下意识的回头望去,见身后的围墙和大门在风雪中化成一道灰色的虚影,像洁白的宣纸上用淡墨扫出一条粗线。那扇铁门在风中无声的来回开合,发出的声音还没传到我们耳边就被风雪肆意的打碎吹散开。仿佛是这庄园借着大风雪的手宣告它的私人权利,哪怕是一点杂音也不准进入。
三儿抱紧了身子,哆嗦着站在我身旁,头顶和肩膀落了一层雪,脸蛋冻得通红。
我替他把身上的雪拍干净,他哆嗦着笑道:“没…没事,反正…反正一会还会落。”说完抖了几下。
我举目四望,除了白雪就再无只檐片瓦。这一大片空间应该原本是洋人的花园,我曾在南方见过他们在花园里举行聚会,骑马和做游戏。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走到那洋楼里去,否则继续暴露在风雪中,莫说能否找到高菲,连我俩都可能先被冻僵在这地方。
“咱们,咱们怎么办?”三儿问。这句也正好问到我心里,怎么办?走到这了想退也难了。抛下朋友的生死不顾,自己跑了岂不是懦夫。
我不是懦夫,三儿也绝对不是。
“走,咱们去那大房子里避下风雪,没准高菲也在里面呢。”我拍拍三儿的背,给他打气。三儿哆哆嗦嗦的点点头,嘴巴给冻住了,说不出话。
我们俩加快了脚步往里走。在行进中,我发现这片花园里也非只有积雪,沿途能看到许多突起的物体,看形状似围栏,矮树丛,小拱门之类,应该是这片花园中装饰物,只是都被白雪裹住,远看融为一体,走近了才能分辨出来。
快到那大房子跟前,见有一大水池,当中竖着个喷泉造型的雕塑。水池里填满了雪,堆成小山。那喷泉像一根冰蜡烛般,层层叠叠挂着不少冰棱。我和三儿绕过这水池,沿着台阶走到洋楼的大门处。
站在跟前仰头观望,这洋楼分成四层,足有五六丈高。外表看全是石头建成,四角各立着一根粗大的石柱,最顶上是平的,无梁无瓦,也没有伸出的房檐。墙面和柱面两段都刻有花纹图案,多为植物和花卉的形态,生动自然。洋楼的窗户就像是在墙上开了一个洞,做成上拱下方的造型。我走到大门旁的一扇小窗口往里看,那窗户上分成数个小格子,铺上玻璃,里面拉着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三儿在大门上敲了几下,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我走到大门口仔细端详,见大门是厚实的木头制成,表面包着铁片做的精美对称的花纹图案,像植物的藤条枝叶交错生长。除了原本铸成的图案,我还发现大门上附着一层细密的藤条,像是爬山虎的枝叶,此时已经枯萎,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覆盖在大门上。
从这些藤条穿过左右两扇门的交合处看,这扇大门应该是很久没有开启过了。否则住在里面的人难道从来没有出来过吗?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三儿。三儿已经冻得嘴唇乌紫,抱着身子不住的颤抖,望着我征求我的意见。
我说:“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先进去避下风雪。”说着推了下左侧的门面。
大门松动了下,却没有完全打开。但这至少说明门不是锁死的。
我估计是表面附着的藤条把门给绑住了,拿过三儿手中的锄头,在门缝处上上下下一阵挥舞,也不管会不会把人家门面给刮蹭坏。忙活了一阵,我将能够到的地方的藤条清理干净,再试着推了下,感觉大门往里又动了下,但还是无法完全打开。难道是太久没开,门框生锈了嘛?我索性全身靠在左侧门上,用力推上去。听到里面传来咯吱咯吱的摩擦声,门缝也一点点增大。看来不是生锈而是里面用什么重的东西顶住了,听声音是木头类的家具。我使上劲往里推,身体靠在冰冷的铁片上,寒彻骨内。到门缝推开足够一人大小,我探进身子一看,果然门后靠着立柜,矮柜,桌椅等家具。
我从门缝里挤了进去,三儿也跟着进来。只见里面若大的一个大厅,顶就有三层高,地面铺着黑白花纹的大理石,天花板上垂下一个水晶灯,白色的立柱外包金色的卷叶纹,整个室内虽然光线昏暗但也能看出其华美的装饰。
我忽然浑身一哆嗦,感觉脊梁骨钻进阵阵冷风。回头一看,是风雪夹杂在一起从那门缝里呜呜呜的吹入。
我把锄头放下,关上那半扇大门。三儿帮着把那些移开的桌椅立柜又往前推了下,紧靠在门上,确保大门不会被风吹开。
大门一关,顿时四周骤然安静下来,更显得这大厅里内空若虚宅。
我和三儿站在门厅处四下打探,只见外面的光从落地窗帘的缝隙里射入,将整个大厅切分成不同的空间。大理石的墙面光润如镜,投射在上边的光线随着风雪摇摆,似一个个穿着裙子的人在墙上飘荡。
三儿靠近我身旁说:“哥,我怕。”
我摸了下他的手,已经冻得又硬又冷。我敢忙给他手上哈了几口气,边搓边搓说:“三儿,别怕,有我呢。我们在这一会先避下风雪,等天气好些了,就回去了。”
三儿说:“那我们还没找到高菲呢,怎么能就这么回去了。”
“哦对,还没找到高菲呢。你也别太担心了,没准人家已经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