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长生刚跌下陡坡,心里直喊倒霉,正想起身,手一使劲,觉得手按得地方有些硌手。
紧接着,一丝阴寒气息顺着长生的胳膊钻入长生体内,姚长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姚长生愣了一下,随手扒开来一瞧,直接给吓得浑身发硬,嗓子眼儿发堵,一丝一毫的声响都发不出,像是哑了一般。
好在胖子和小裁缝把他拉了出来,不然,真不好说会不会被吓死在那儿。时间过了好大一会儿,四人才缓过劲儿来。
小孩子们的胆子,很奇怪,有时候小的要命,而有时候却大的出奇。
“真有鬼吗?”小胖子脸色还有些发白,哆哆嗦嗦的说道。
“不知道,反正那东西是挺吓人的。”瘦子接着话茬说道。
“长生,刚才给吓傻了吧!平时老说自己胆子大,现在不说了吧。”
小裁缝是个压不住话的人,嘴碎,平日里长生老是自称老大,拿老大的派头压他,这次见长生出了丑,忍不住揶揄起来。
姚长生自己可是要做老大的人,怎么会受这个气,心里虽然害怕,却依旧嘴硬,直接开口道:“谁说我怕了,我现在就下去给你们看看,我可不是怂包!”
姚长生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又找了根木柴棒子给自己壮了壮胆,咬着牙,一点点的朝沟底走去。
来到沟底,用木柴棒子扒开乱草,这才显露出那只鬼的真面目来。
是一具被吸干了精血的尸体,浑身发青,干瘪干瘪的,全身皮肤紧紧的贴着骨头,四肢扭曲,全然没有一丝人的模样。两只眼眶没了眼球,空洞洞的,让人瞧着心底直发寒。
也怪不得姚长生他们四人瞧见了,直喊是鬼,任是谁瞧见了这尸体,都会喊作是鬼的。
人的恐惧,往往源自未知。
姚长生扒开草丛,瞧见了那鬼原是一具尸体,心底的恐惧顿时消散了大半。尸体虽然有些瘆人,却也不至于吓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于是得意洋洋的喊道:“胖子,瘦子,小裁缝,下来吧,没有鬼,只是一个死人而已。”
兵荒马乱的年月,谁又没见过死人呢?见多了,死人也就没那么可怕了。甚至许多流浪的乞丐,无家可归的孤儿,都打起了尸体的主意。为此还有单独的名号称呼他们,叫作捡尸人。
只是这捡尸人的名声,却是臭的不能再臭了,就连端着破碗要饭的乞丐,都瞧不起他们。连死人的便宜都占,那还算是人吗?
只是为了活下去,又有什么事情是做得不得的呢?
死者为大?不得亵渎尸体?尊重死者?都是放屁!说再多的道理,抵的过碗里的一口粮食?
好在寒风城地处北荒,又极为偏僻,虽然物产不怎么丰盈,却躲过了战乱之祸,家家户户还能吃上一口饱饭。
这四人的家境也算不错,自然不屑于做什么劳什子捡尸人。
小胖子家是世代的屠户,算得上是富裕之家。
小瘦子家穷苦些,却也不至于吃不饱饭。他父亲当年乡试,中了秀才,现如今做了个教书先生。
小裁缝,顾名思义,家里是个裁缝铺子,算是中等之家。
至于姚长生,家里是开客栈的,算是四人中最富裕的了。
四人在死尸前站定,一个个眉头皱的老高。
死人大家都见过,可是这样的死人,可是头一回见。
小裁缝胆子小,躲在长生身后,小声说道:“这死人真是奇怪,浑身上下青不拉几的,瘦的连肉都快没了,要不是身上那层皮,我还以为是个骷髅架子呢。”
姚长生这时候胆子突然大了起来,挺了挺小胸脯,昂着头,像是一只战胜的大公鸡,开口说道:“我敢一个人下来,你们谁敢去摸一摸这死人?”
小胖子家虽是屠户,但是他的胆子却是不大,抬头看了看阴森森的死尸,心底直犯怵,小退了两步直接开口道:“反正我是不去!”
小瘦子算是半个读书人,之乎者也知道的不少,胆子却是最小,这时候没直接跑路已经算是好得了。
至于小裁缝,方才还在说大话,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有心想上前,可是瞧见阴森森的死尸,两只腿就止不住的发软。
他又嘴硬,不想服软,想了想道:“长生,我们不敢,你就敢吗?你要是上去摸了死人,我们就认你做老大!”
姚长生这时候正气盛,直接道:“一群胆小鬼,这有什么不敢的!”
说着大步向前,附身去摸死尸。
刚弯下腰,长生瞧见死尸手里攥着一只小木牌,青翠色,和死尸的颜色差不多,不离近了仔细看,还真不容易瞧见。
只见这青翠木牌雕刻精美,煞是喜人,长生心想。“若是给他们几个瞧见,少不得要与我争夺,不如唬他们一唬。”
长生伸手向前,突然全身发抖,哑着嗓子大声喊道:“小鬼!纳命来!”
胖子瘦子小裁缝三人一听,登时魂飞九霄,魄散地府,吓得啊的一声,连滚带爬,转身就跑,此刻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只腿。
只见这三人如同受了惊的兔子,嗖的一声没了踪影。
长生回头一瞧,见三人跑远了,这才安心附身去拿那只青翠木牌。
木牌被死尸紧紧的攥在手心,长生费了好大的功夫方才从死尸手中取出木牌。
取出木牌后,姚长生赶紧把木牌藏进怀里,生怕三人此时回来瞧见了。又看了看死人,心里不由得一阵悲凉。
姚长生想了又想,学着大人躬身朝着死尸作了作揖,道:“不告而取,多有得罪,呃……只是你都死了,这木牌在你身上也没甚用处,还不如给我,也算是有个去处。我拿了你的东西,埋葬你的事就交给我了。我会求家父给你找个山清水秀地方埋了,也算是还你这木牌之情吧。”
姚长生回身爬到坡顶,来到路上,正瞧见回来的三人。
三人狐疑的打量着姚长生。
小胖子和长生关系最好,直接道:“长生,你,你没事吧?”
长生哈哈大笑,指着三人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只是你们仨,胆子也忒小了,这么不经吓!”
三人一听,知道自己被骗了,张牙舞爪的就来报仇。
姚长生哪里能让他们得逞,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做鬼脸,竟然没发觉自己的屁股,这时候已然不疼了。
四人一路你追我赶,打打闹闹的回了家。
姚长生一回到客栈,见到父亲就开始炫耀,说自己胆子如何如何大,说自己怎么在城西臭水沟里面发现的死人,说这死人和别的死人怎么怎么不一样,却是丝毫不提自己被虞美人打的哭爹喊娘的事情。
姚有财听到儿子说起死人的事,心里一惊,赶忙问清楚事由,死人位置何处,又仔细打量儿子一番,见这兔崽子活蹦乱跳的,没有丝毫的伤病,心中疑惑,于是就问道:“小兔崽子,你虞婶婶竟然没舍得打你?”
姚长生一听,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腆着脸道:“怎么没打,你看,屁股都打肿了!”说着就把裤子扒下来给父亲看。
姚有财不看还好,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那屁股蛋儿,溜圆白净,那有一点伤痕,当场就给了姚长生两巴掌。边打边骂,“小兔崽子,还学会撒谎了,一点伤都没有!你虞婶婶心痛你,不舍得打,我来!”
姚长生一听,这还了得,再呆下去又是一顿揍,便使劲一挣,竟然挣开了姚有财的臂膀,双脚着地,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我没撒谎,那母夜叉差点没把我给打死!我咋知道这次好的这么快!”
姚有财一个不小心,竟然被儿子挣了开了,心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力气变得这么大了?”正想开口,姚长生早就跑的没了踪影。
姚有财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疑惑,因为他要下楼去报官。死了人,在这个边陲小城,算得上是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