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苞与陈逸拱手坐下后,袁绍这才朗声说道:“德运更迭,实乃天道,是人力所不能移也。当年王莽篡国,起兵百万伐光武,却终敌不过天命,可见天道威严。如今汉室又历二百载,德运变易,岂非天命哉?”
陈逸尚未答话,耿苞便立时接口道:“天命难测,事在人为,如今关中旱蝗徒起,民怨不止,百姓生计艰难,可见天子无德。”见袁绍微微蹙眉,他又接着说道:“明公莫忘了,不久之前,留在后将军处的高元才传来书信,言称庐江接连两日地动山崩,百姓死伤无数……六月底又有发生了日食,紧接着便是关中蝗起……”
袁绍轻靠在凭几上,一手似若无意的敲击着桌案,悠悠说道:“旱灾、蝗灾、日食、地动……朝廷的三公都不够天子罢免的吧?”
耿苞听出了袁绍话里的讥讽之意,立时说道:“今年关中灾乱频频,但国家却没有任何罢黜三公的意思,自从去年天子以罪己诏为司空赵温代为受过以后,便宣称杜绝了因灾异而罢黜三公的故事。虽说这样倒也附和董子‘天人感应’之说,很是博得朝廷诸公的一众好感,但今年出了这么多灾异,也没见天子出来下罪己诏,这不免让那些人心里有些不安,而这份不安,却是明公的机会。”
袁绍敲击桌案的手陡然停了停,低着头若有所思。
陈逸眼中光芒流转,耿苞是袁绍继许攸之后,探听河南、关西等各路消息、处理私隐的人物,职权与陈逸并不重合,此时则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看着耿苞。
耿苞接着说道:“若是天子未有失德,如何会是连年灾异?就算天子亲下罪己诏也是劳而无功、毫不济用,可见苍天在上,并不认当今天子为天下主,而当另择贤能才是。我听说这次庐江地动,经旬月而关中人皆不知其情,想那朱儁、刘艾镇守关东,如何会不使此事上达圣听?必是国家心中忌惮,所以封锁函谷,不使流言传进,扰乱人心——这正是天子的软肋!”
“此时只要遣派得力人等赶赴关中,散播流言,关中百姓苦旱久矣,得此谣传,朝廷根基必会动摇!”耿苞滔滔不绝的说道:“除了关中,还有关东等地也要四处流传,只有人心乱了,朝廷也就站不住、明公的位置就稳了。无论是逃过处处为朝廷掣肘的窘境、借此抨击朝廷失德;还是为明公接下来要做的事铺设,都是必得为之。”
袁绍正一边听一边颔首,此时忽的神情一变,目光看向陈逸:“那位贵人尚且安好?”
陈逸眼底飞快的掠过一丝不屑,拱手说道:“起初倒是不安惶恐了一阵,过两天却不怕了,每日还是饮酒无度。不过……”他想了想,又补充说道:“马氏似乎猜到了什么。”
袁绍微微有些讶异,不过转瞬又淡然了起来,笑道:“猜到就猜到了,这么多年,也不信没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