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踩到了平地,从高耸入云的巨峰爬下,何为瘫坐地上。手脸均已磨破,鲜血染红了破烂不堪的衣裤。
他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想往家里赶,可放眼望去,却再也看不见熟悉的景象。烟尘缭绕中尽是巨石黄土包裹着的树木枝叶,哪里还有迤逦村。
“娘,你在哪儿?”,“依依,哥哥在这里……”。挪着身子,何为边喊边哭,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终究是绝望了,家没了,家人也没了,再也找不到熟悉的腾桥、熟悉的私塾、熟悉的竹屋和熟悉的人们,一切再也不见了。
何为就这么一直坐到了红霞满天,太阳快要下山了。少年不禁想起了昨日此时:夕阳西下,自己和阿道坐在藤桥边的大石上,看着年老的康爷爷轻轻拍打着那头看起比他还老的水牛。一人一牛步履蹒跚地走上吊桥,霞光印在他们身上,苍老的面容显得神采奕奕。河对岸成群结队的牛羊从山坡上缓缓而下。耳朵里响起了熟悉的山歌,又是二牛哥的声音。他的嗓子总是那么大,他还总喜欢把那只名叫亮妹的母羔抱在怀里。过了一会,依依跑来唤他们回家吃饭,还伸出双手将两块酥肉送进了自己和阿道的口中。晚上,爹爹拍开一坛老梅酒,说了很多年轻时的往事,直到自己把自己给灌醉了。阿道帮着扶爹爹上床后便回去了。娘仨又围着火炉烤起了红薯。何为问了娘很多从前的往事。娘说得有趣,引得他们兄妹哈哈大笑,她也跟着大笑,从娘的脸上,他看到了满足。
“他们没来得及痛苦吧?”两行眼泪流过少年的脸颊。少年忍不住仰天长啸,啸声在这陌生的夜幕中久久回荡。
却说大乌龟瞬息已至洛神沼泽。龟背一抖便把闻道和何依依抛入了草丛。不等二人起身,巨头一扭便直直往天坑大瀑而去。
闻道和何依依从草丛中爬起,除了惊异,更多的是莫名其妙。明明一个正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一个正伤秋悲春准备大哭,下一刻却被这古怪的乌龟背到此地。
两个侥幸逃生的少年并不知道自己的村庄已被垮下的巨峰给埋葬了。
闻道观望片刻,已知此地接近洛神沼泽,而去洛城便需要经过洛神沼泽。“这巨龟兴许是送自己一程。”
至于这巨龟的来历,他虽不清楚,却偶尔看见母亲往水中倒酒,猜知水中有物。只是万万没想到那物竟然是一只乌龟,还如此的庞大。
“这巨龟为何将依依也一起带了过来?”闻道不明白。
“无论如何,总该先把这丫头送回去”。想到这儿,闻道对何依依道:“依依,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从此回去约三十里,到家恐已天黑,我们得快点。”
何依依虽万分不舍,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跟着他去洛城,更没有办法抛下父母哥哥,只得点头答应。
“我担心前方会有危险,我们从老母山那边走,另外还需要装扮一番”。闻道说着到路边折了一些枝叶编起了衣帽。
整理妥当,二人悄悄潜入树林,准备先摸到迤逦村对面牛羊常去的老母山。
到得老母山已是夜幕将近,闻道指道∶“依依你看!”。
何依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高耸入云的神指峰小了不只一圈,变得又黑又细。
“道哥哥,怎么会这样?”
“神指峰垮了,咱们村一定会被埋掉的”。闻道呆立片刻,愣愣说道。
“娘,爹,哥哥”轻声念叨了几声,何依依总算回过神来。“娘!”随着一声嘶吼,丫头拔腿便往前方跑去,闻道赶紧跟了上去。
“那是哥哥的声音。”何依依突然难掩激动之情。闻道也听到了那声悲啸,依稀就是何为的声音。
“我们过去看看”闻道说着掏出火折点燃。
二人沿着牛羊踩出的小道摸黑往山下走去。
“哥哥,是你吗?”何依依边走边叫。
“依依?依依!”几声声嘶力竭的大喊越来越近,最后竟沙哑得难以听到。
“阿为,我们在牛马道上,点了火折的。”闻道赶紧大叫。
不一会儿,一个黑色人影窜到眼前,火光下,他衣服褴褛、浑身是血。
还未看清面目,这黑衣人便抢身紧紧抱住了何依依。“依依!”声嘶力竭的呜咽令人闻之心碎。
“哥!”何依依听到哥哥的悲哭,不及说话便只是抱着哥哥跟着大哭。
闻道已是猜知了境况,抬着火折默默靠近了几步,似想用手中的火光温暖这对相拥而泣的兄妹。
三人在老母山上熬了一夜。第二天又围着四周转了一圈。发现此地已然危机重重,实在不宜久留。
那神指峰崩裂后形成的插天石柱不知何时已被一圈淡淡的云雾围绕。三人进去后根本难辩东西,每次都是转着转着就转了出来了。
三人商议后决定一起到洛城去投靠那龙威叔叔,至于他是否收留何氏兄妹,那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这样,迤逦村幸存的三个孩子一步三回头地告别了自己的家园,走进了洛神沼泽,同落于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