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管家拨了三个人在明珠身边伺候。一个杜妈妈,脸有点方,不怎么说话,看起来有些严肃,照顾明珠动作却温柔妥帖。两个丫鬟,一个叫丹桂,眉眼艳丽,却不苟言笑,活脱脱一个冷美人。一个叫腊梅,圆润可爱,活泼外向许多,整天笑吟吟的。
明珠睡在暖暖的锦被里头,丹桂用汤婆子推过,没一一点凉意:“姑娘,今儿奴婢守夜,有事儿就叫唤奴婢。”
见明珠点点头,她便放下帐幔,吹熄了蜡烛,走到外间的小塌上和衣躺下。
万籁俱静,船外凉风吹过,波涛声拍打在船舷上,清晰可闻。约莫是觉得明珠睡着了,腊梅推了推丹桂,咬着耳朵说起了悄悄话:“丹桂姐姐,你这么尽心伺候这个许姑娘,小门小户出来的,日后回到秦府真把你拨到她身边伺候,你可没地儿哭去啊。”
腊梅真心不喜欢许明珠,刚见面的时候穿着可寒酸了,连大丫鬟都不如。没成想却是个娇小姐,她原本是在老爷身边伺候的,本以为回京路上能入了老爷的眼呢,谁晓得罗管家竟然将她拨来伺候这个所谓的姑娘。想到风姿出众的秦老爷,腊梅的脸不由得有些热。
丹桂特意压低的声音也是冷冷的:“做丫鬟就要有做丫鬟的样子,主子是什么样子还轮不到丫鬟说三道四。”
她自个嫉妒许姑娘,想不开,是腊梅自己的事,想要找她拉帮结派可是打错算盘了。许姑娘再是小门小户出来,那也是夫人的亲生女儿,自有夫人替她撑腰。她们第一天来伺候的时候,许姑娘可不见半点局促,坦然大方。
还妄想主子对丫鬟诚惶诚恐还是感恩戴德不成?真遇到个性子骄纵的主子,犯了错打一顿撵出去或者发卖了,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低声警告了一句,丹桂便不再说话,谁也不知道秦府规矩是什么,那些心大了的不守规矩的丫鬟在府里待的时间也不会长久的,想要爬上主子的床成为妾的,她也不会跟着沾光。至于腊梅听不听得进去,她不会多管闲事。
装模作样!腊梅自觉被扫了脸面,心里暗骂了一口,翻个身也不在理会丹桂,开始琢磨怎么离开明珠再回到秦老爷身边伺候。
明珠躺在床上本来就没有睡着,她仔细的分析着自己的处境。原本以为她会在小县城里听从长辈的安排,嫁一个老实可靠的人,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就行。
投胎是个技术活,都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就得面对现实。
脑海中仔细的梳理着那些外祖母告诉她的那些信息,思考自己的处境。
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己以后的继父秦咏臻,她与秦咏臻至今只见过几面,全无交流。倒是看罗管家日常处理家事却是有规有矩,分得清上下尊卑却处事厚道,是一个明显的封建士大夫做派。自己只要遵守好他所定下的规矩,日后为了自己的名声体面,她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母亲程锦的面貌,却有些模糊了,她记得外祖母曾经感叹过母亲是被外祖父充作男孩儿养的。秦咏臻是在外祖父的私塾启蒙,明珠不由得有个模糊的猜测,他们两人或者有些青梅竹马的情谊。
母亲刚走的前两年,明珠真的日思夜想,渐渐的就不再想了。她晓得母亲是疼爱她的,只是人心易变,她很忐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程锦。
还有秦咏臻的嫡子嫡女,明珠心中犯了愁,听外祖母提到过平陵侯府,平陵曾是先皇的起兵之地,以此为封号,可见皇上对平陵侯的信任。有这样富贵的外祖家为靠山,而且秦咏臻又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这样的名门贵女,也不知道性情如何。明珠不想揣摩,大约等见了面才能知晓。胡思乱想着,困意涌了上来,她陷入了黑甜的梦想里头。
船上的旅途,其实并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她又不是满腹诗情的才女,能有感赋诗作画。唯一变化的只有两岸的山峦风景,明珠从开始的新奇到了无聊,能打发时间的也就是拨弄一下针线,看一看书卷,练一练小楷。
原本明珠住的船舱是没有书籍的,是杜妈妈知晓明珠识字,便去找了罗管家。当天下午时候,罗管家便领着两个小厮抬来了一箱子的文房四宝。
在码头补给的时候,林姨娘不请自来,掀开了船帘进来,说是来看看许姑娘。
明珠抬头,果然是林姨娘,穿着浅绿色的衣裙,摇曳生姿的走了进来。并没有人教过明珠这些来往的礼仪规矩,市井人家里,能娶一个老婆已经是不容易,哪里还有余钱养得起小妾。
明珠站了起来,脸上带了一点客气疏离的笑,颔首算是打招呼:“林姨娘,请坐,腊梅看茶。”
她到底是秦咏臻的良妾,并没有卖身契。明珠的这番态度,就好像是家中的小辈遇到长辈的妾,自然不会失礼,却也不会多敬重,礼节倒也过得去。
站在一旁的杜妈妈略有些惊奇,管家遣她来伺候这位许小姐的时候,她倒是没有什么不情愿的。只是到底觉得这样的小姑娘见识低,脸皮薄却自尊高的很,担心她听不进去自己的教导。
几日相处下来,却有些刮目相看。为人聪明伶俐,行事通透和气,
心里略有些底气,但是看到明珠船舱里的摆设用度,林姨娘仍旧心里头不舒服,也担心秦咏臻是看上了这个许姑娘,眼珠儿转了转,娇声笑了起来:“何必叫的这般疏离,许姑娘唤我一声姐姐,也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