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大景国上上下下都沉浸在辞旧迎新的欢腾气氛之中,幽山别苑里,宋姝特地让拂珠去买了对联,年画,灯笼,装点别苑。
今日小年,宋姝一大早特地穿了件白底罗裙,配红锦云纹刺绣的褙子,交领处火红的狐裘称得她白皙肤色胜雪。
过小年,大景国有祭灶的习惯,拂珠置办年货的时候特地卖了灶神像回来贴在灶台前,还用江米磨粉,加上饴糖,做了不少“糖瓜”,用蜡纸包成花花绿绿的颜色,装在木盘子里。
拂珠从早上起便在厨房忙里忙外,宋姝见她恨不得长出八只手的模样,好心上前帮忙,怎料刚刚拿起鸡毛掸子扫了两下尘,却被拂珠赶了出来。
见她错愕表情,拂珠毫不留情:您不给我添乱,就是帮大忙了。
在别苑里呆得久了,宋姝这才发现拂珠似乎有个霸王习性——厨房里,一切的规矩,只能是拂珠的规矩。锅碗瓢盆,柜台案板,大大小小的东西,摆在那里,什么摆法,她具有安排,且必须一丝不苟,分毫不差。
宋姝今日进了厨房,东边的碗勺挪到了西边,窗边的帕子扯到了灶台前,拂珠看着便头疼,二话不说,抓起一把糖瓜,便将宋姝赶了出来。
“姑娘,您拿着这糖瓜出去慢慢吃,左右别在这儿给我添乱了。”
拂珠嘴里像是连环炮似的,手上动作干净利落,宋姝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她关在了厨房门外。
无奈,宋姝只得捧着满手的糖瓜,哭笑不得的来了晏泉的屋外。
天上飘着细细小雪,落到宋姝身上的时候却瞬间化作了一颗颗晶莹水珠,折射出点点晶莹。
宋姝进门之时,晏泉正在闭眼小憩,听见门外敲门声,他懒洋洋道:“进来。”
“吱呀”一声,门从屋外打开,露出宋姝一张笑脸。
她笑盈盈的走进屋子里,脖颈处那圈红狐毛领子随着她走路摇摇晃晃,像是只兴高采烈的狐狸。
“小舅舅小年安乐!”
见她笑眯眯的坐到了自己身边,晏泉皱了皱眉,不赞同道:“不是让你别这么叫我吗?”
宋姝闻言一愣,随后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可是今日小年,一家团圆的日子,叫殿下多生疏,若是不唤小舅舅,那便只能唤夫君了。”
晏泉闻言一噎,鲜血迅速的涌上了耳根……
他近乎下意识的训斥:“小姑娘家家的,你乱喊什么?”
宋姝见他这般纯情模样,不由“噗嗤”一笑,却还是忍不住接着逗他:“难不成我说错了吗?”
她抬头看向晏泉,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无辜。
晏泉知道她是在故意逗自己,凤眼轻眯,再不说话了。
男人眼眸微沉的模样似是生气,宋姝吐了吐舌头,讨好似的剥了一颗糖瓜喂进他嘴里——
少女微凉的手指轻抚过他的唇瓣,晏泉来不及反应,便被她喂了满口的甜。饴糖粘牙的甜意在口中蔓延开来,糊了他满嘴。
他从前从不喜欢食甜,如今却觉得这味道似也不差。
“拂珠做的糖瓜味道不错吧。”宋姝凑到他眼前讨好似的问。
“嗯。”
晏泉缓缓地咀嚼着自己口中的饴糖,甜乎乎的滋味不断上涌,他看向宋姝一张笑颜,却忽觉这糖的回味有些酸涩。
她应该真的很喜欢无咎,也该恨透了自己,若不然,怎能在别苑里一连三个月与他逢场作戏,丝毫不漏?
望着宋姝一张笑脸,似乎是真心极了的模样,像只小动物似的惹人怜爱。
谁又能知,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无咎?
一股莫名的郁气涌上喉咙,晏泉眉眼微垂,在一瞬间,质问的话近乎要脱口而出——
他想问她,她当着那般仇恨自己,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他骗他。
将他带上天堂,拖入地狱,不过她一念之间。
宋姝自是不知他心里惊涛骇浪,将糖纸扔在一边,忽而提议道:“小舅舅,左右闲着无聊,不若我给你读书吧。”
晏泉一愣,却见她从怀里掏出三四来摆在桌上。
见状,晏泉剑眉轻蹙,薄唇微抿:“你又要给我念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不成?”
这些日子,宋姝担心他躺在床上无聊,便总喜欢找些书来读给他。一开始,宋姝依照他的喜好,找些正儿八经的《春秋》《礼记》来读,然而往往刚读了个开头,便将自己读睡着了。
后来,她不知从哪儿搜罗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本,前日是《白龙马与唐三藏的人外二三事》,今日是《武松大战天蓬元帅》,明日又是《女儿国王:圣僧究竟为哪般?》
这些乱七八糟的画本子,晏泉光是听个名字就头疼不已,宋姝却像是上了瘾似的,一读便是一下午,没完没了。
见她又拿了那种没名堂的书出来,晏泉偏了偏头,淡声道:“你若又要读那些话本,还不如就此出去,给我个清净。”
宋姝抬头,只见晏泉那双从不见波澜的眼底似乎有些抓狂之意。见状,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又道:“那些可都是我的珍藏本,有市无价,小舅舅真是不识货。”
“珍藏本?”晏泉眯了眯眼,嗤笑道,“只怕圣贤们坟头都要冒烟了。”
宋姝却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自从大圣皇帝下了‘书禁令’,我这些藏书可不就是珍藏本了吗?”
约莫五六年前,太子太傅任闻乐那个老学究,不知是从哪儿知道了民间有这么些玩笑话本,找了两本来看后,大骂“有辱斯文”,还一纸奏章告到了大圣皇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