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椛慢慢地将餐盒端了出来,语气冷漠平静:“你们的新护士,刚送来的,这份不用了。”
而那个护士,眉角皱了皱:“没有来什么新护士阿最新的就是我了”
香椛疑惑起来,却懒得想太多。反倒是眼前的护士突然慌了起来,拿起对讲机匆忙说着什么往楼下赶。
护士没走多久,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给香椛打了一针,她便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挂钟午时的指针将圆分割成两边。
“你醒了。”
是那位护士,坐在香椛的床尾,插在口袋里的手正握着什么东西,一动不动地盯着香椛并紧张地保持着距离。
“怎么了?”
“那位女士是今天早上找到这里的,她说想要见见你。我们以为是哪个病人来了你的房间喂你吃什么东西,所以带你来医院做了检查。”
说话时,护士口袋里的手捏的更紧了。
“所以说,她不是你们的人”香椛对所发生的一切持之以服从事实的态度并不再选择探知,就像被丝线牵扯的木偶,失了灵魂。
很长一段时间,香椛没有再见过她。
仔细想来,可能是基于自己的丈夫毁了别的孩子的家庭而想要去弥补吧,又或是愧疚,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已经蒸发的水,失了意义,源头也就不重要了。
这一年的秋天,香椛和这个世界一样,陷入了忧郁。护士送进来的报纸已经连续很多期都在说那骇人听闻的病毒了,对于这场科研灾难,香椛却并未感到一丝害怕,只是当世界陷入病症与黑暗时,自己却越发无法控制地沉溺其中。
再一次见到禾音的时候,是战乱爆发的一个阴雨连绵的白天,宛如历史重演,同样的天气,负离子占据周身。令香椛感到异常兴奋也极其敏感。
时近黄昏,破门而入的女人正是禾音,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街道传来的震耳枪炮和不知源处的嘶声哭喊。
“快,跟我走!”禾音拉起香椛就往门外冲去,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
“发生什么了??你干嘛阿!?”香椛奋力甩开了被禾音拽的生疼的左手,满脸幽怨。
禾音正要解释,一支沾满鲜血的爪子重重挖在了她的肩膀,这是香椛第一次看见鳞共生者,生有鬃毛和黑色结晶状的利爪与那人类肤色的手臂连接在一起,像是戴上了万圣节手套一般,突兀而又悚人。
“那是什么”香椛怔在了原地,那野兽正要扑向自己,却不知哪来的一颗流弹洞穿了他的鳞脏。
“孩子”跪在地上的禾音表情痛苦地捂着肩膀血肉模糊的伤口。
香椛蹲了下来,鲜血!满目鲜血在唤醒往事的惨痛。
“孩子,对不起害了你的家人,也害了你”
她的指间溢满血沫,痛苦不堪。
“都过去了,不重要了。这到底是怎么了阿”香椛惊惶地查看四周,满壁猩红和地上的尸体在使她不安的同时也激起了藏在她精神世界中的一种独特情感及诡异位面。
“这个世界阿生病了阿。”禾音颤颤巍巍地站起,拉着香椛的手要继续往下走。
“是那个么”香椛想起了多期的报纸,可上面只说了“病人”,而不是泯失人性的怪物。
“等等!妈妈还在里面!”香椛猛然回过头,不由分说向房间奔去。
“香椛!!”禾音焦急万分地呼喊着,只好捂着右肩紧跟在她身后。
“妈妈妈妈”香椛自顾自地呢喃着,冲进房间抱起那只黑色布偶轻轻拍了两下要往回折返。
而走出房门的刹那,炮轰如地震,脚下传来令人不安的闷响。也正是这一震,一滴猩红的液体滴在了香椛的手上,她停住了脚步,站在走廊气喘吁吁的禾音正像见鬼一般望着香椛的头顶。
香椛捏紧了布偶,满怀不安,顺着禾音的眼神抬起脖子,浑身颤了一下:那是一只巨型蛞蝓一般的猩红有机物质,中心生着一只网球大的眼睛,像是嵌在堆烂肉里一样摇摇欲坠,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它的尾巴拖着一整条血线。不难看出是从窗外爬进来的。
香椛抑制自己尖叫的冲动,慢慢地低下头,望着禾音,期待她能告诉自己该怎么办。
禾音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示意香椛动作慢些走过来,四周除了枪炮轰鸣竟没有一丝源于生灵的杂音。
香椛地额头渗出了汗珠,抬起腿正要往前踏,眼前瞬间覆满一片猩红。
她能感受到那片温热的湿润和浓重的血腥气味,以及它不知从哪生出的无数细密触须正顺着毛孔钻进自己的皮肤。听觉,视觉开始变得昏钝,像是沉入水底一般。
很快,几乎几秒间,香椛窥探并结合到了那团物质的意识——最为基础且无比强烈的求生欲望,它想要借助自己来完成,好似身为被动宿主的螳螂和作为强侵寄生者的铁线虫。
五感淡化后,香椛近乎陷入了一种无意识状态,对反抗和挣扎失了心思。
耳边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在几乎要听不见的时候,香椛猛然醒了过来,并基于求生本能大口呼吸着。这种在溺水过程中被救出水面的感觉刺激着香椛全身的感官。很快,视觉连接回了意识,眼前看到的东西意味着什么有何意义都慢慢清晰起来。
“禾音”她低声喃出了她的名字。
而她,正眼含晶莹满面苦笑地望着自己,那团烂肉正顺着禾音的手臂如野火般往上蔓延,凶猛且迅速。
“为什么这么做你又不欠我什么”香椛知道,这种情况自己应该要哭出来了,但不知怎么,看着眼前的禾音,一种久违且可怕的病态思想占据了自己的大脑。
“香椛女儿你要好好活下去。”猩红触须爬上了禾音的半脸,她的眼神和思绪开始模糊起来。
窗外又是一阵炮火,而香椛竟诡异地露出了一抹微笑,轻抚着禾音翻起白眼的眼角。
“为什么要靠近我呢?”
“为什么要当一个好人呢?”
香椛对爸爸口中的“妇人之仁”有了新的理解。
她不再试图遗忘过去,也没有选择拥抱过去。
她只是将过去,吞食掉,它不再是她所在意的东西,在她看来,那就像父亲的心脏一样,热烈、可口、但消化之后,也还是和其他食物一样,成为垃圾,不该留存在身体与灵魂中的无意义垃圾。
祸不单行,从走廊尽头又跑来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形怪物,但这一次,香椛没有惧意,没有不安,没有对过去的忌惮和拒绝。
她坐在已成肉茧的禾音身旁,一边哼着一种极诡异的调子,像是哪个精神病人口中的梦呓一般。一边咬开布偶背后的灰色补丁,从中抽出了一根针,那根由自己亲手刺入父亲脖颈地,闪着高寒地钢针。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
说这话的时候,香椛的眼泪滴在布偶的眼睛上,嘴角却可怖地大肆扬起着,难以解释的愉悦快感由心释放。迸发在香椛站起身的瞬间。
“三森绚礼,真的,好想你们”
她紧握钢针,转身,箭步冲去,一气呵成。眉眼尽是汹涌的兴奋,如同一头介饥饿已久的狮子,向猎物猛扑。
鳞者弯刀一般的手臂砍在香椛的侧身,血液从臂膀,腰干涌流出来。但她只是借助那弯刀状的臂膀一把抱住那鳞者,将手中的钢针奋力刺入他的眼球,疯了似的大笑并左右横拉,完全不顾那弯刀在自己伤口里上下翻动。
鳞者捂着眼睛横冲直撞,嘴里不断呐喊着,谩骂着。
而一切混乱,都在香椛找到那颗闪烁着红光的鳞脏时停止了。她眼里闪烁着鲜明地高光,犹如贫人看见金山,疯狂,不顾任何地想要得到那战利品。
“在精神所承受的无限痛苦面前,香椛肉体的丝丝痛感已然被她自我麻痹。”
她像失去了痛觉一般,伤到骨头的手臂仍使尽全力掰着那鲜红坚硬的鳞脏。早已分不清是谁的血液,浸满了香椛的衣襟,而滩在一旁褐红肉茧上的眼睛已经裂化出了两只瞳孔,正像惊视怪物一般凝望着她。
“嗯!!”悠长高挑的深喉倒吸在血海暗廊内森森回荡。
牙齿的碎片和舌头混作一团在香椛已癫狂地口中挤压着坚硬的鳞脏,血与血的交融让香椛身上的伤口得到十分显著的加速自愈,每一颗细胞的思绪,求生本能,都在她残破不堪的口中被释放。
她得到了新生。
一个忘却无谓之痛的疯子。。
正当她沉醉其中时,廊道尽头又循着血气找来几个不知死活的兽性怪物。
香椛又一次握紧了针,半弓着腰像猎豹捕食前的眈姿。直至窗外又一次炮鸣,她沾满血晶的嘴角迸射出一道极致兴奋并凶暴的诡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