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的白须老者还算镇定,但脸色却是阴沉如水:“筹措粮械,难道山西不比我们这里方便?若说公干,这里最高不过知县,难道还有值得惊动东厂的人?再说了,就算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每年往京里送那么多银子,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
坐在对面的花衣老者摇头道:“眼前魏公公刚刚下去,朝里正是动荡不安,有些消息未必那么及时。你再说说,他们还有什么特征,总不能因为几个太监就断定他们是东厂的人吧?据我所知,眼下进不得宫的阉人也不在少数。”
老掌柜道:“那年轻人和小人交割的时候,小人无意中看见,对方带了满满一箱银子,少说也在两千之数。有太监跟随,又有如此手笔,还买了几个匠人,小人再观其行为举止绝非常人,这才判断对方是东厂来人。”
此时陆续又有人来,也不经过通报就呼啦啦进来了十几个人,其中既有穿丝绸的也有穿细绢棉布的。
一进来就七嘴八舌的喧闹起来:“老爷子,听说宫里派人到我们这了?”
“老爷子,该不会是我们闹的太大,惊动了皇上吧?”
“咱们每年银子送出去那么多,怎么还会闹出这种事情,该不会是有人把进京打点的银子给贪了吧!”
白须长者脸色铁青,猛然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都住口!情况都还没有搞清楚,这就先乱了起来,成何体统!”说罢,怒冲冲转向老掌柜喝道,“带几个太监有点银子就是东厂的人了?简直是笑话,传扬出去我吴堡十几个家族的脸都被你一人丢尽了!”
大厅里十几个人顿时安静下来,一起恶狠狠的看向了老掌柜。
老掌柜只觉得如芒在背,一阵尿意盎然……自己难道真的是草率了?拿不出实质证据,那个年轻人或许不会有事,自己这条老命往后可未必能得安生了。
十几个人见老掌柜面现犹疑之色,顿时一起围了上来,最前面的大汉气哼哼说道:“你平时也是个伶俐的人,今天怎么这样糊涂!你这随口一说,知道惊动了多少人么?眼下骑快马奔往西安延安两府的就不知道有多少,更不要说去往其他州县的,这些调费是你老小子担得起的吗!”
花衣老者皱紧了眉头:“花些银子倒没什么,只是怕误传了假消息,导致上面对咱们吴堡失了信任。”
老掌柜此时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一阵头晕目眩,几乎就要瘫倒在地上。忽然之间,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想起了一件异常重要的事情——那个年轻人摸腰的动作!
紧接着老掌柜几乎是嘶喊起来:“腰牌!我看到那个年轻人的腰牌了!”
白须长者一下子站了起来,沉声问道:“腰牌上写的什么!”
老掌柜这才幡然想起,自己只是看到了年轻人摸腰,并没有真的看见什么腰牌……可眼下已经是骑虎难下,老掌柜把牙一咬,斩钉截铁道:“急切之间只看到‘东厂’二字,名讳并未看真,除此之外另有‘令’字铜牌一块!”
一刹那间,后厅内鸦雀无声。
半晌,白须长者忽然颤声吼道:“还愣着做什么!立刻飞马传书给各路大人!还有,马上派人去把那几位祖宗好生伺候,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老掌柜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抬头陪笑道:“老爷子请放心,小人已经嘱咐了两个得力小厮悄悄跟着,料这么一会儿出不了什么岔子。”
白须长者没听这句话还好,听到这句话顿时双眼泛白,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众人一哄而上,上前抚胸拍背,半晌这白须老者才悠悠转醒,手指老掌柜恨恨道:“你糊涂啊!东厂是干什么的,那是特务里的特务祖宗,你派两个小厮去跟踪特务祖宗……”
一直在旁边呆若木鸡的知县忽然跳了起来,撒腿就往门外跑。
白须长者急忙喊道:“你去做什么!给我拦住他!”
知县满脸焦急:“我身为本地知县,不得前去伺候着么!”
白须长者稳稳心神,渐渐镇定下来,随后说道:“你不能去,我们都不能去。”
知县一脸呆滞:“那谁去?”
白须长者指了指老掌柜的:“你去!要是出了半点纰漏,我要你全家陪葬!”
老掌柜点头犹如鸡啄米,爬起来就往外跑,跑到大门口忽然又转身道:“老爷子,那预算方面……”
白须长者抓起茶杯朝他砸了过去:“糊涂!现在还想着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