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人工开凿的河渠不但提供着陕州城的生活用水,同时也为城外东南方向广袤的农田提供了水力灌溉。
此时已经开春,满眼都是刚刚萌芽的嫩绿,何顾见惯了陕边荒山高原,现在觉得这里的空气都是沁人心脾般的清新甘甜。但这喜悦旋很快慢慢沉了下去……
这里确实是风水宝地,如果自己只是要开个百货公司那自然没什么大碍,可如果要建设一个占地数千亩的综合型产业园商镇……除非是把脚下这座陕州城给了自己,否则周围哪里还有闲地。
看来只能买地皮了。
吕临德似乎是看出了何顾的心事,将手指向周围农田:“城外东南方向的耕田十之六七都在本地王姓宗族手里,他家既是本地的乡绅领袖,也是最大的官宦世家;西南方向的耕田则被本地商贾和弘农军城各把持着一半。”
何顾奇道:“这里还有军城?怎么半个军兵也没看见?”
吕临德苦笑道:“校尉虽然看不见,可军籍薄上却实实在在有三万名领着饷的兵。”
何顾当然知道陕州驻有弘农卫,他出发之前也是做过功课的,只是此地毕竟是河南地界,搜集的情报难免流于皮毛。虽然知道大明各卫所普遍有冒领军饷的事情,但万万没想到弘农卫竟然做的如此离谱。
好奇之下,何顾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来:“弘农卫军备如此败坏,万一朝廷追究下来,会不会牵连到我们,毕竟商镇还是个新鲜事物,朝里此时不究,到那时却被连累如之奈何?”
吕临德先是摇了摇头,似乎心中有着万般感慨,沉默片刻后才道:“校尉久在陕边,对内地事不甚了解也属正常。容小人仔细道来……西南这片地原本都是军城屯田,这内地城市不比陕边,几百年也不见得打一个仗,将官们便一门心思的搜刮钱财。初时是克扣军饷,后来把兵士克扣的死走逃亡,屯田也就都荒了。屯田荒着将官们又觉得可惜,于是就开始卖地,如今一多半军田已经归了本地商贾。”
何顾愕然道:“难道就没人管?”
吕临德冷笑道:“如何管?这并非一时一任之功,经手的将官足有数百人,这个贪一手,那个踩一脚,弘农卫便成了今天这副样子。”
何顾又问道:“若是附近闹起山贼流匪,又当如何?”
吕临德道:“此间太平远胜陕边,偶尔饥民流匪也不过千百之数,指挥将官共有千百家丁驻在城里,足以应付。”
何顾再问道:“若是朝廷征调兵卒呢?”
吕临德看了看他,目光似乎别有深意:“便撒些银子去寻些饥民来穿上兵备去凑数。”
何顾听的心里连连摇头,心想这军城屯田绝对不能碰,崇祯可是历史上著名的勤俭皇帝,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查下来。宗族耕田也最好不要碰,一来东南耕田距离城外的居民区太近,而来宗族大户恐怕会有诸多麻烦。
思忖片刻,问道:“那百姓私田呢?”
吕临德答道:“不过十分之一,远不足校尉所用。”说到这,他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虽不足校尉所用,却足以负担朝廷所征陕州全部赋税矣。”
何顾心里一愣:“何意?还请师爷详解。”
吕临德道:“乡绅宗族、商贾巨富、官宦世家有的是法子拒税,却独独这些平民百姓只能逆来顺受,毫无反抗之力。”
何顾听的心里一阵发冷,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难怪大明亡了。百姓所拥之田不过十分之一,却要承受十分之二十的苛捐杂税,已经是在死亡边缘挣扎。再加上边镇军备败坏,内地卫所又都是这副德性,关外还连吃败仗,陕边又是变民四起,这种局面,只怕天纵奇才也难以为继,只差早死和晚死了。
吕临德忽然道:“校尉此叹,是叹我大明,还是叹的天下百姓?”
何顾眉毛蓦然一挑,转眼看向了目光深邃如海的吕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