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了一个半天了，天都晌午了。怎么，我可要准备饭菜哩。”张富友的女人说，“怎么，王书记不见外，就在我们家一块吃？”
“好，我和王社喝几杯，还有，叫院子里做活的几个木工都歇一会吧。”张富友挥一下手，“让马潮他们把手上的活停下来。”
“算了。”我站了起来，“张书记，话不说不明，今天咱们兄弟谈了大半天，我看，有些事情咱们还要继续探讨。明天，我就要去参加全市的选派干部培训班。村子的事，你要多费心。刚才说的李豁牙子那边，我想，你是不是去一下，给他一个台阶下，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你弟弟子腾打伤了人家，如果你到现在不去伸头问一下，理也说不过去呀。”
“王书记，我们家子腾兄弟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还要找他豁牙子家要人哩。”张富友的女人嗓门提高许多。
“喊啥子嘛。”张富友嚷到，“咋的啦？刚才我说过是要去的嘛。这李豁牙子是卖豆腐的挑个戏台子，架子还不小哩。我知道这不是医疗费的事，是村干部的团结问题。只是我现在是家务事缠身，王书记，你也知道，有时候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呀。坐下，坐下来，兄弟，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臭婆娘，去，快去弄下酒的菜，我和王社兄弟好好喝几杯。去，到门外边把马潮他们几个木工喊过来，一块陪王书记喝酒。”
“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说着走向门外，“张书记，我就不在你这里了，你也知道，是我把人家部队医院的人请来的，还有我那个老战友徐传生也来了，我要去陪一下人家。”
“也好。”张富友跟随我出了屋子，他拍一下我的肩膀说，“行，你先去招待人家吧。我忙好家里这档子事，马上就过去。你给那些来咱们墟圩子的部队医生说一下，我搭一下他们的车要去一趟县里，王书记，你说得对，我应当去看一下李豁牙子，不过，我要去城里买些东西嘛。”
“嗯。”我笑了，“这就对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何必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呢。”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打开后听出是妻子雪雯的声音，便朝张富友挥一下手走了。
边走边接听着雪雯的电话，雪雯说孩子生病住院了。
雪雯是在医院给我打的电话，她和小荷已经走进病房。
我说，我会尽可能抽时间来家。现在，正忙碌着给当地的老百姓搞什么部队医生义诊呢，接下来还要搞培训，可能要忙活一阵子。雪雯说，那我就不要耽误你的工作了。你搞培训，在墟圩子那里有你的工作，我怎么可以打电话让你呢，我错了，我不该给你打电话的。好了，你别生气呀。
张富友跟随徐传生的车进了县城。
徐传生把张富友带到了南徐市残疾人康复医院的院长办公室。
“张书记，其实，我把李豁牙子接到我的医院，他的病也就好了大半。在我这里，什么都是给他全免费的，可是，他还是闹着要出院，我说不行呢，医院条件虽然不是太好，但病还是要看的。李豁牙子说，徐院长，你带人去俺们墟圩子去义诊，真是功德无量呀，听说你还准备给俺村医院捐一些设备，这次，又免了我的医疗费用，老徐，你真是我们墟圩子的大恩人呢。徐院长，墟圩子那儿虽然穷，只要你去，我是能管够你酒喝的。我当时摆了一下手说，酒是不能再喝了，并对他说，王社是我战友，只要你能和我战友王社搞好工作关系，尽快让墟圩子富起来，比请我喝什么酒都好呀。”徐传生冲张富友笑一下，“张书记，你说，是不是？”
“是的。”张富友点下头说，“那是，那是。我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再说，你徐院长以前也经常捐助物资给俺墟圩子，咱们也是老关系了。现在，王书记要忙着搞培训哩。家里的一堆事都指望着我一个人，真是有点手忙脚乱的。几个村干部都在各忙各的事，谁家没有事呀，我也是过日子的百姓人家，这个大队干部，真的是没什么当头的。徐院长，说实话，有时候想一想，既然老百姓信任你，如果你不愿意给老百姓办事，老百姓是不会答应的，他们不会让你退下来的。”
“你不要说到退下来的事。”徐传生说，“我知道，你那说的是气话。有时候，王社可能年轻气盛，你要多帮助他一下。你们墟圩子的事，别的忙我帮不上，建个大一些的医院我还是愿意帮忙的。再说，你们那里也缺少一个规模大一点医院。如果张书记支持我，这是我一步的想法，现在说给你。墟圩子已经被纳入咱们县经济开发区的开发范围了，我要在那里投资建一个医院，到时候，少不了张书记的支持呀。”
“是的。”张富友深不可测地笑了笑，“我这一把年纪了，和王书记有些思路不一样的地方，也有争执。不过，我想，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在墟圩子，敢我和老张家作对的，是没几个的。只是王社来咱墟圩子当第一书记，一些人又经不起王书记的鼓动，真的是想着让我下台哩。看来，这是不行的。王社，毕竟是个孩子，墟圩子，还是老张家的人能罩得住呀。有时，我也想，咱就把村上的事给辞了吧。咱不去当那个村干部，也少挨些村民的骂。这些年给大伙儿问事，心没少操，家里还倒贴钱，臭头也落下不少。还有人说，你们这些村干部都是给我张富友穿的一条裤子，是一伙的。可咱自己心里明亮着哩。算了，我把话扯远喽。”
“大舅，你来了。”这时，张思雅走了进来。
“嗯。思雅来了。这些日子，都在徐院长这里，没有少给人家添麻烦呀，思雅，你要好好谢谢人家呀。”张富友起身说，“你子腾舅打电话，他让我来县城一趟。你是没有回家的打算？”
“怎么了，大舅。”张思雅有些惊惑，“回家？”
“嗯。墟圩子。”张富友冲着张思雅微微一笑，“是的，回墟圩子呀。”
“大舅，是个好地方。”张思雅坐了下来，“小时候的墟圩子真是美呀，那个时候，就觉得什么都是大舅说了算，好像整个墟圩子都是大舅家似的。那个时候，一帮孩子无忧无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真好。可是，人哪有不长大的。社会也不会停滞不前的。后来，我只是墟圩子过个寒暑假，可我知道真正生活在墟圩子的人还是挺苦的。说实话，我有时候去墟圩子去大舅家真的是为了吃顿饱饭。我没有现在也没有那么高的思想境界。现在，学校培养了我，造就了我，如果我光想着自己，光想着自己能吃上饱饭，活着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和徐院长交流过我的想法，以后，徐院长要在墟圩子投资医院，他准备把那里的医院交给我管理。我虽然不是医学的科班出身，但我毕竟学了企业管理知识呀。”
“怎么，你要回墟圩子？”张富友有些愤怒了，“家里人花那么大的功夫，培养你上大学，你竟然要回到乡下去，真是不可理喻。”
“大舅，我已经长大了，我有自己的思想。”张思雅站起来，“让墟圩子变得象城里人一样，这也是我小时候的梦想。”
“真不像话。”张富友边说边冲着张思雅一巴掌抡过去，“梦想，我看你是做梦吧。思雅，上一次你和王书记一起去山城，难道说真的有啥子割舍不下的吗？”
“大舅，你瞎说啥子嘛。”张思雅委屈地捂着脸跑开了。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呀，真是造孽。”张富友蹲在地上，叹息一声，“我老了呀，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呀，一转眼，思雅现在都成大人了。这傻丫头，你大舅什么时候都是真心对待你的，你说要实习，我就让你跟随我们一起去了山城。这个王社呀，你真的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呀。看来，我真的不了解呀。徐院长，我知道你是好人，有着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肠。今天，我也说个心里话。王社到俺们梨花湾，我也不是不欢迎。只是他有些事做得是很过火的。你说一说，放着修老河口这么大的事，他也不和我商量商量，带着人去测量河道，带着人去规划治河方案，让我这个书记的脸朝哪搁？我，咽不下这口气呀。”
“张书记，王社毕竟基层工作经验少一点，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你要多担待一些。刚才思雅说了，她愿意去管理我投资墟圩子的医院，这是好事呀。年轻人要创业，敢想敢干，是好事。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帮助王社做点事情。当然，也是帮助你张书记为村民办一些好事呀。”
“是的。”张富友点燃上一支烟，“好，这话我爱听。不过，我话说到明处，王书记要真的想夺我的权，我是不会答应的。有时候我这个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其实，我也是看着墟圩子发展不起来，心里急。子腾电话里说思雅在你这里，害得我路上一直在担心。现在，好了。行，徐院长，你是一个大善人，把思雅托付给你，放心着呢。”张富友深深地吸一口烟，呛得轻咳一声。“行，就这样吧。你劝一下思雅，我先走了，要去找子腾。”
“张书记，子腾一定是出去买彩票去了。”李志高接待了张富友，“现在，我和子腾都是九州商贸公司的人了，子腾出事后跑到这里找我，我便把他介绍给了九州商贸公司的老总，现在，老总挺欣赏子腾的。”
“志高，这都要吃晌午饭了，到现在还没有人影。”张富友叹息一声，“你刚才说子腾一定是去彩票去了，这是啥意思嘛。”
“早几天电视放了咱们梨花县有个人花了两块钱，买了一张彩票，居然中了五百万块钱，现在，梨花县的人都买彩票快买疯了。”李志高盯着张富友说，“你不信。”
“不信。”张富友笑了，“两块钱变成了五百万？乖乖，那么多钱，要用麻袋子装嘛。”
“走，看一下子腾是不是到楼下的彩票室去了。”李志高说着朝楼下走去，“我相信子腾正在买彩票哩。”
彩票室里，张子腾两眼紧盯着一张彩票走势图发呆。
“我看这一期特别号要坐小一子。”张子腾对一个彩民说，“你看基本号？”
“基本号是大字号打头呀。”另一个彩民凑近张子腾，递给他一支烟说，“我看这个走势，出过了一字，出过了四字，下一期应当是大号打头。一定是大号打头。第一区里没有号。”
“前区没有号？”张子腾接过烟点燃后深吸一口，“兄弟，你这么肯定呀，看来你对双色球彩票一定很有研究吧。”
“是的，他可是有名的双色球的专家。”一彩民说，“上一期他中了五个基本号和一个特别号，三千块钱呢。”
“不还是没有中五百万嘛。”另一彩民说，“人家早上一期一个人中了五注五百万，只用了十块钱。发财，是要有财运的。昨晚我做了个梦，逮了好多鱼，今天，一定会中大奖的。”
“昨晚我都做梦去了领奖的地方，好多人要我给他们赞助，有要十万的，也有要二十万的，他们说，你都有五百万了，现在还有那么弱势群体，你就掏个百拉八十万的也不算什么中。我说，我没中的时候，连包两块的香烟都不舍得买，有谁可怜我呀。哪个兄弟给支烟吸，我的烟瘾上来了。”另一个彩民大声说，“我也做了几次去领奖的梦，有时候都不想醒过来。梦里真好呀。哎，穷人有好梦。来，兄弟，给你点上烟，你说一下特别号会不会坐小一子。”
“我不同意那个兄弟的观点。小一子不会坐，而且会朝后猛跑。要跑到底，是十六。”彩票到的老板说，“我边卖彩票边研究呀。”
“你们把我说晕了。我要摇一下。”张子腾说着拿起来一个纸箱子，把写有数字号码的乒乓球放进箱子里，闭上眼睛不停地摇晃起来。
“子腾，你在干什么呢。”张富友凑近张子腾，但张子腾闭着眼睛依然在摇晃着纸箱子。张富友大声斥到，“子腾，你在干什么呢？”
“大哥，你来了。”张子腾笑了笑，“大哥，你来了。来，快来帮我摸一个球，看看是什么号码。”
“子腾，你不是不知道，我不也是喜欢玩双色球吗？”李志高说，“现在，不是说我不喜欢玩，要有一个度。是的，以前，咱们在一起赌博，但总要有一个度吧。赶紧走人，不要再玩了。”
“志高，这几期我都中了三个号四个号的，离五百万不远了。”张子腾坚持摇晃着纸箱子，“我不相信中不了五百万。”
“子腾，你走火入魔了。”李志高说着拉起张子腾，“快回去吧，晌午要招待你大哥哩。”
“招待？”张子腾摸索一下口袋发现钱包不见了，十分懊恼的说，“我把咱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丢了。”
“丢了？你不会都打了彩票吧？”李志高说，“对你说过多少遍了，干什么都要有一个度。你这样管不住自己，怎么能干成大事呀。那钱，一定是让你打彩票了吧。”
“没有。”张子腾辩解到，“不，没有，我还没来得及打呢。子腾，快，给我两块钱，让我把看好的这一期的号码打上去，不然的话，就等于丢了五百万呀。”
“子腾，你怎么了。”张富友嚷到，“看来你真是走火入魔了，子腾，你这样下去会得神经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