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作坊主,也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吃饭,看着自己壮大的队伍,越发的欣慰了,口里念念叨叨:“上午,新城里来了一个大单子,得赶紧将手头的事忙活了,明后日开始应付这个大单,大家赶紧吃,吃饱了,我赵时迁是有良心的人,不会亏待大家伙儿的。”
那常成,吃着吃着,含着肉丝在口里,突然眼眶里泪水打转,呜哇一声哭了。
众人见状,都诧异的看着他。
常成依旧含着肉丝,一面鼓着腮帮子泣不成声道:“俺娘和俺的婆娘……若是知道我在此大鱼大肉……俺……俺对不住他们,这里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自来了这里,俺肚子就没饿过……”
众人唏嘘起来,一个老匠人也是通州的,咬牙切齿的道:“那些个通州的狗官,不给咱们活路啊,若非如此,何至让咱们如此。”
赵时迁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觉得现在是收买人心的时候,毕竟是想要干大事业的人,身边没有人才可不行,常成渣是渣了一点,可毕竟他四肢是完好的啊,于是他拍拍胸脯:“小常,不要怕,明日啊,先给你支二两银子的薪水,你拿去,都买一些米面,找个顺路回乡的乡亲,捎带回去,不能让自己的婆娘饿了肚子啊,不然,还是人吗,你放心,跟着我,你全家都有肉吃,赶明儿,我让采买的老李去进米肉的时候,多要两斤赵屠户剩余的肥条,这个也捎上,要开开荤。”
常成哭了:“赵大哥……我……我……”
赵时迁面带微笑,含蓄的一挥手:“自家人嘛,我虽是雇佣了你,可咱们是干大事业的人,将来,吃香喝辣,不要老是千恩万谢……更不要将自己当外人,我赵时迁,以德服人……”
弘治皇帝默默的低头啃着蒸饼,脑海里却不由的浮现出了账房里,那本被赵时迁压在账簿下头的书,叫什么来着……《教你如何成功》,作者,还是个西山书院的生员,据说是商学院的,送去了求索期刊,求索期刊瞧不上,谁曾想,却被书商看中了,居然还很畅销。
弘治皇帝心里感慨,商贾们心机深哪。
只是……看着常成哭成了泪人的样子,弘治皇帝也很不好受,原来这父母官的一个念头,对这治下的百姓,有如此巨大的影响。
过了两日,赵时迁便觉得这位叫朱大寿的账房先生是个可用之才了,哪怕是和人谈买卖,也带着弘治皇帝去,他领着弘治皇帝到了县城,见弘治皇帝左看右看,便晓得弘治皇帝第一次来,忍不住眉飞色舞的介绍:“看到那吗,穿黑衫的,是刑房巡捕,不过不必怕,我等是正经人,他们不会为难我们。再走一些,就是衙门了……”
果然,走了不远,就见到了容城县的新衙门,新衙门刚建,很新,占地不小,来去的人,行色匆匆。
弘治皇帝不由道:“官不修衙,这容城县,倒是打破了常规。”
赵时迁不以为意:“容城和其他地方不同,这地方,凡事都有规矩,衙门要管得也宽,不少人需去衙里办事,若是以往那破旧的小衙门,人进去,怎么伸展的开,大叔,你们读书人那一套,不时兴了,在我们看来,得看办事利索不利索。你瞧见那个差役没有。”
弘治皇帝看着一个差役从衙里走出来,脚步匆匆。
赵时迁笑吟吟的道:“你一定觉得,这只是一个小吏吧,你们读书人,就如此。实话告诉你,这个人,至少是个童生,虽没功名,这读书写字,是精通的,你看他穿着的乃是青衣,这是户房的,户房的差役,不是税吏,就是去登记新来人口的,噢,他还夹着一个包,包里肯定藏着不少的公文……”
弘治皇帝:“……”
这……是一个小吏。
那小吏显得能精干,就在此时,和赵时迁几乎错身而过,却突然,那小吏驻足,道:“是赵东家?”
“呀。”赵时迁一愣,倒记不住这小吏是谁。
可显然,小吏认得他,小吏道:“上次,使君召诸位东家来议事,倡议大家一起筹建木具的行会,我招待过你。”
顿时,赵时迁红光满面,得意的给了弘治皇帝一个眼色。
仿佛在说,你看,跟着我混,没有错吧,我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县里的人都认得我。
弘治皇帝心里却是诧异,一个小吏,如此精明,治下的小作坊主,只一个照面,竟能记得名字,还能读会写,瞧他走路,虎虎生风,又如此年轻……这真是鲜见啊。
天下诸县,弘治皇帝也略知一些,官府的差役,除了世代为吏的人家,绝大多数的吏,都是征募来的,这是徭役的一种,那些人,个个都是双目无神,浑浑噩噩的模样,又或是老实巴交……
赵时迁忙道:“正是,正是,在下赵时迁。”
小吏道:“听闻你那里,新来了几个伙计,噢,还有一位账房先生,过两日,赶紧来登记一个黄册吧,可不要耽误了,使君正在统计今岁的黄册人丁,这是大事。”
赵时迁连连点头:“我懂规矩,懂得。不知小哥,要去哪里。”
小吏皱着眉:“据说陛下在通州,突然没了踪影,听人说,是微服来保定府了,随驾的大臣和通州上下官员,统统吓了一跳,忙是追来了保定,保定府的欧阳府君,已下了公文,让各县注意,我去各乡走一走……”
说着,他抬头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弘治皇帝脸色微微一变。
好在小吏似乎没有疑心到,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他要找的人,却是朝弘治皇帝微微一笑,点头致意,随即,快步而去。
赵时迁禁不住道:“呀,咱们的皇上没了。”
弘治皇帝道:“是啊,是啊,有很多人要糟了。”
赵时迁便道:“没了咱们皇上,可怎么办啊,这新政,就是皇上下旨办的,叔,咱们皇上,这般的圣明,这……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没了……我便没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