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欲望会随着外在条件而变化,贾县令家只是举人功名时,家有良田千亩感觉还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家里出了进士,就感觉那点家产有点拿不出手了,怎么也得家有万亩良田才匹配进士之家。
可在淮安这样的江北鱼米之乡,想拥有万亩良田,那可不是一般的困难。
良田早就被瓜分完了,想扩张自己的田地,只能出高价购买。
可钱从哪里来……
“那道士的买地钱是怎么安排的?”
程师爷还在思忖着怎样委婉的和自家东翁说一下,打消他对道观的贪念,自己东翁虽也年近三十,可由于一直在读书,世事经历的少,还不知道有些人的钱财碰不得。
还没想好怎样劝说,见自家东翁又惦记上了那道士的买地钱,连忙回道:“那二万两银子,除去几名乡绅的地钱,还余一万五千三百四十两,暂时还没有入县库……”
“截下来一万两你看怎么样?……”
听到自己东翁准备直接拿走一万两,这样的贪欲,让程师爷的老心脏禁不住的狂跳了几下。
程师爷今年四十五,秀才出身的他,已经做过两名县令的师爷了,也算师爷界的老人了。
近十年来,跟过俩个县令,也见过不少州县主官,但像自家这位新雇主如此贪的,还真不多见。
程师爷为难的说道:“那……,这……,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名目,毕竟这笔银子知道的人太多,县里其他官员哪里,也需要分润一二……”
其实,程师爷想建议自家东翁把这笔银子留下来,放在县库,但使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些银子,足以应付今明两年的税赋了,现在的行情,一名县令能完成百分之六十税收,就能在官员考评中得到优卓。
要是自家东翁能连续三年考评优卓,再拿钱活动一下,三年后,一个知州或同知之类的官是没跑了。
虽说三甲进士一般无望部堂内阁这些高位,可混成三品、从二品大员还是可以的,人嘛,踏入了官场,总得有点理想不是……
可要以自家这位东翁的搞法,没有强力贵人提拔的情况下,怕是四品的知府都是无望。
不要看明朝末期官员好像是都很腐败,可要想升官,那也是要讲究名声和资历的,这两条至少能说的过去,才好提拔你。
自家东翁这才刚为官,就眼中只有银子,这可不行,自己得劝劝,要不然会连累到自己在师爷界的名声。
程师爷看自己东翁不说话,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尊,这几年天灾人祸,修武县这里也不好过。加上周边藩王郡王占据了大片良田,使得税费收不上来。
上任县尊就是完不成税费,连续三年考评下等,只能回家。
好在东翁自是吉星高照,遇到那凤山观扩张观田,这由荒山变来的银子,东翁用作的好了,早日升迁,离开这无法施展拳脚之地,岂不为好……。”
贾县令躺在摇椅上,微闭着双目,看似在小憩,又像是在思考问题。
半响后,贾县令才声音幽幽的说道:“那道士看来是真有银子啊……。”
程师爷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却等来这样的一句话,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不但老心脏跳的厉害,连头都是嗡嗡的。
看着悠闲的躺在椅子上,貌似一切尽在把握的贾县令,程师爷忍了忍心绪,想到人家高薪聘请自己的目的,自己作为一个师爷应尽的责任,还是委婉的开口道:
“东翁,这两个月来,属下已经探知了那道士的底细,自从那道士来到了修武县后,一开始就是大手笔,银子花的如流水一般。
可奇怪的是,本县的那些官吏乡绅,没有哪家去明着打主意。
属下详细打探后,才知那道士不但会五雷大法,还和东厂,九千岁有交集,前几个月进京,听说就是九千岁相招,还治好了今上的疾病,才得封凤山真人。
如今阉党势大,东翁,切不可操之过急啊……。”
贾县令在程师爷的话语声中,渐渐停止了摇动,双目闭合,好像真睡着了一般。
程师爷在一旁静立了片刻,见自家东翁一直没反应,也没有再言语,微微躬身施了一礼,动作轻慢的转身向书房外走去。
快到门口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阉党,阉党终会倒台的……。”
程师爷身体一愣,在书房门口停顿了一下,却没有转身,随后就打开房门,从温暖的书房里,走到了室外的冷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