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九月八,满院却桃花婆娑。这一场喧嚣不知从何而起,又该如何落幕,如此看来这一座天下与先前并无差别。好颜面之人、溺深情之人、性孤冷之人,都好似相差不多。西门秋觉得这一处天下顶多可御剑如风,来去自如罢了。
院落里,慕容竹脸色难堪至极,满院看客不出一句相劝。
“慕容三顺,何在!”
“孩儿在。”
“依家规,如何处置!”
“当杀。”
慕容竹这厮竟起了杀意。
赤脚:“慕容道友,这女子腹中有子,怕是”
西门秋在一旁又是高举搪瓷盆,哟呵:“让她生。让她生。让她生。”
慕容家主侧目相视那倚门女子,如同天雷滚滚一般念叨:“慕容萍,披挂慕容二字,却欺师灭祖,辱慕容门庭,浩然正气,与下人勾肩,不知廉耻。”
“实不相瞒,当年太祖留你性命之时,老夫是极力反对的,如此看来,你这贱种实属留不得。”
说罢,慕容竹于众目睽睽之下取出了袖中长剑,剑指慕容萍,念道:“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老夫就要大义灭亲,以正道心!”
“枉慕容二字养你五段清辉,一剑剥之。”
说罢,慕容竹一剑挑去,刹那,门框那位单薄女子腹下丹田尽碎,十年修为毁于一旦,口中殷红顺势而出。
顿然,一旁西门秋挺身而出,立于慕容萍身前,将她搀扶起,四目相对,关于这位女子,西门秋再熟悉不过,不过这熟悉二字也仅仅是对这具身子而言,先前岁月洪流融入之际,西门秋清楚记得,全然枯燥乏味的劳苦日子,唯独有一股温热的细流惹人注目,这一股温热的细流抚平了枯燥的岁月,让那片岁月里开出了一朵花儿来,就宛若院落里的桃花,婆娑可爱,而这一股细流的名字就是慕容萍。至于西门秋而言,关于这位女子是一个善女子,不该落了个这般下场。
西门秋前世读书时候,教书先生就曾言,此子人间难得,有三分才气,七分潦泼,却这三分才气独占了天下人才气八斗,世人共分一二。苦在那七分的潦泼最要人命,不畏权贵、不惧声明、只求一个顺心意。也正是因此,西门秋潦倒山村,与笔墨纸砚、与琴棋书画作伴。
慕容萍摇了摇泛红的唇角,可怜这姑娘临死之际却念的是:“秋,秋。”
西门秋百感交集,念及当初,哪怕不是亲身经历,也湿润了眼眶,于是西门秋学当年那位语气,沉息有三,不顾其他,回道:“萍儿,他必然挂念。”
慕容萍恍惚间留了这么一句:“可惜,这孩子留不住了。”
西门秋心如刀绞,其实这一切他了然于胸。慕容萍与慕容竹并无多深瓜葛,是这慕容一支之中旁系之女。这些年里虽讨了个小姐的称呼,却从未过上一天小姐的日子,不说小姐日子也罢,就连寻常丫鬟、下人也是对她不闻不问,卑微可怜至极。可这狗日的慕容竹贪慕颜面,这具身子的主子当时知晓大祸已成,终有东窗事发那一日,只有盼一死了之,免得拖累了慕容萍,十八岁的那一夜,自断筋脉离去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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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苦命鸳鸯,郎情妾意。待老夫处置好这卑劣之女,再来收拾你这贫贱的外人。”
慕容竹怒目圆睁,佝偻的龟背直立而起,再起一剑,说道:“赏二剑,此剑留你一日生机,好教你饱尝鱼虾蚕食之苦。”
这一剑顺势而出,慕容萍顺势而起,清晰可见她闷哼一声,薄如惊鸿的身子往山下落去,而这山下白茫茫的一片大湖,不知何其多的鱼虾,不知何其多的苦难。倒是这位女子毅然决然,自始至终与西门秋四目相对,好似借着山涧清风丢给了西门秋一句:“谢谢你,可你不是他。”
西门秋怅然至极,慕容竹仍怒在眉头,而这庭院百十人却无一人出言相劝。
“你有什么要说的么,在老夫家法处置你之前。”
其实西门秋的相貌不差,生的一幅清秀的脸颊,若是哪日换上一件白衣,腰间别上一柄长剑,活脱脱一幅仙风道骨的小仙人打扮。所谓相由心生这话有些道理,观其相貌就知此人定是一枚快意恩仇之人。
大局已定,西门秋安抚情绪,正思索:“旁人转世不是仙人相随就是神物在手,轮到了老子却连一位姑娘都救不得,那老子要这转世还有何用,哪怕今日苟活,日后也定是要死在旁人剑下。大不了就是一死,老子好歹也来池鱼一遭!”
“他娘的,他娘的,都他娘的孕妇走独木桥,挺儿走险了,这他娘的仙人还是神物怎么还不出来,这叫老子怎么玩?”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间,忽然一阵尿急,也正是这一番尿急,西门秋计上心头,默念:“老子就是老子,那女子不是老子睡的,老子也不会睡旁人女子,老子转世来的时候就睡过了。他娘的,睡姑娘是别人睡得,背锅是老子背的,这个锅,老子不背!”
西门秋沉息片刻,忽出四字:“荒谬至极。”
“慕容前辈,晚辈今日在此就与你将话挑明了说,毕竟先前已经领教过前辈说一不二、浩然正气的作风了。想必前辈定然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错杀一位好人,是么?”
慕容竹还不待开口,一旁慕容三顺就开口接话:“那是自然,我家爹爹向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