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过后，徐炀继续进行一项特殊练习。他试图将自己的数字心智连接到工业园内各个区域终端，把自己的心灵分解开来，重组、进入和控制每个设备，从此离开血肉之躯，成为数字生命。他先是完全启动纳米装甲“云中兽”，盔甲立时显形,覆盖全身。工业园是个矿业场地，徐炀精选大量金属精粉喂给这件盔甲，补充它的金属损耗，现在纳米机器人产量充足。云中兽的头盔部分具有一系列实验性质的功能，其中一项是为徐炀脑部注入化学物质“示丸腈”，它原本用于合成短期兴奋药物,如今则被提纯，保留主要功能,可以极大刺激徐炀的神经功能,用于将穿戴者从沉睡、深度无意识状态中唤醒，能够有效抵抗震撼和眩晕效果，避免穿戴者失去控制。同时，他也在脑处理器内编辑了一套程式和强制退出的代码，命名为“思乡”，用于重置数字心智的运作，唤回心智，避免自己的意识无法回归到原身当中，时间设置为30秒。经过这一番繁复准备，徐炀便利用数字心智，按照之前同时操控那些无人机的方法进行实验，将自己的意志完全转化为上行线路中的无数信号,连通区域内的所有信号接入点。这种感觉……瞬间，徐炀彻底无法感受到自己原来的身体,仿佛魂灵离身。不同寻常。他的大胆尝试得到了回报。在数字生命形式下，徐炀失去了“大脑”与“核心”的概念，取而代之的是类似于身化万物的效应。各个工业采掘机器、安防设施、智能终端、个人荧幕、显示屏，都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现在，这些冰冷死物和电子机器都有了一个最高意识，共同组成了一个更大、更广博的数字生命。这尊数字生命的肢体不再是手和脚，而是电气设备，空气中无形的网路信号成为了它的神经，通信线缆变成了它的骨骼。实现最高程度的信息支配。徐炀能探听到每个正在使用网路设备的人的一举一动，网路基站收发的数据内容进入到数字生命当中，所有应用内容也被记录，变成它档案库中的一部分。凌驾于万物之上，超然于赛博空间的数字生命，它的食粮是信息，手段是控制，所有人的踪迹都无所遁形。倒计时结束。“思乡”程式激活，云中兽对穿戴者注入示丸腈，使神经中枢高度兴奋，把徐炀的意识从数平方公里的信息节点中拖回来，塞回到相对来说极其渺小的大脑中。他差点睁不开眼睛，脑处理器嗡嗡作响,将之前收集到的海量数据归档,在这过程里，徐炀感到身体大幅升温，类似于发烧。应该给自己装个散热风扇。刚才那番真是……无与伦比的感受。徐炀勉强将眼睛睁开，仿佛回到幼儿时分，需要重新学习如何操作自己的手脚肢体，他缓了大概1分钟才恢复过来，迅速在面前的智能终端上进行相关档案记录。首先把这种手段命名为“网际化身”。亦即说是，以数字心智为跳板，将意识转化、进入到各个信息设施当中，如果再大胆一点，可以直接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网路，真正成为电子幽灵，不过那样做的话，就永远无法回到原先的身体了。网际化身的最大优点在于，可以提高“控制力”，也就是掌控区域内所有信息终端，在这种条件下，用多台智能计算机、多个通讯节点组网结合而成的数字生命，信息处理能力比人身状态要高出百倍以上。徐炀的心灵将不止控制血肉，而能控制区域内的一切。缺点就是，使用网际化身后，不容易回归原来的身体，此外，如果长时间使用，会挫伤脑力。它是个前景无穷的新手段，对徐炀而言，更方便他置身幕后进行信息控制。某种意义上，为他个人的终极进化道路开辟了前景。一个黑客能做的事情有限，而一个能掌控全域信息设备的数字生命，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这可得仔细把握“度”。徐炀暗想。如果网际化身用于行恶、实行独断暴政，那就极恐怖了，会带来高压形态，在信息化程度极高的社会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将被数字生命尽收眼底，再无任何隐私可言，任何想法只有在自己的心里才是安全的。若是进一步采取极端手段，给人们装上可以监控、反映所思所想的芯片，那么连“思考”都可能涉嫌重罪，社会处于最冰冷、窒息的状态。徐炀知道自己要避免权欲熏心，要合理地使用网际化身这项新能力。这个时代的特点是生产力极发达、分配极不均衡、信息和亚文化极繁荣，在各种不同思潮的熏陶下，每个人心中都怀着成千上万的理念和想法，所以大多数人是非常逆反的，管的越多，越容易催生反抗之心。最好的办法还是不去折腾他们，激发每个人的自主创造力和主观能动性，反倒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产出和惊喜。如果用网际化身的手段监督和控制一切，也就会扼杀所有希望和可能。在这方面，徐炀相信芸芸众生。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您感觉如何？”莉拉知道徐炀在进行某种测试，能感觉到他有大概半分钟时间里，整个人的神经状态完全改变，简直就像“死”了一样，让她极度担心。“没事。”徐炀解除盔甲的武装化形态，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开发了个新能力。”“我对莎莉的鼠人广播状况进行了预解读。”莉拉将报告交给徐炀，“广播给分散在世界各地的鼠人提供了一个发声的平台，初播听众预计在5千鼠人左右，但在1个月内，数量会增加2000%。”“鼠人能呼朋唤友。”徐炀检查报告，“鼠人能用鸣叫和信息素吸引其他鼠人靠近并分享消息，连带着就是一整窝、一整个族群。”“在1年内，”莉拉说，“鼠听众的数量可能会超过铃川纪衣直播间的常规在线人数。”“这可能会催生出团结一致的鼠人，”徐炀感到有趣，“会给整个世界带来很大变化。”“公司又多了一位大敌。”莉拉说。“所以鼠人应该与底层人群相互团结，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也算挽救大量流血和悲剧了。”徐炀点头。“每个公司都将被击败。”莉拉同意，“然后尼斯托公司将从废墟中完成蜕变，转化成新秩序的主导者。”“惊险的一跃。”徐炀沉吟。人类是善于变革的种族，但不幸的是，往往到了最危险的境地才会醒过来并着手改变。战争越残酷，军工进步越快。压榨越严重，人们觉醒越早。莉拉也想毁灭公司，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由于意识被转录到芯片上，魔女能力无法再进步，公司分割和拆解了她所有身体器官。最早还算是为了救她一命，后面许多改造纯粹是实验性质，折磨莉拉直到她完全失去利用价值，随后便让她退役，将她分割出售，用来弥补财政。莉拉要向曾经折磨自己的永世大敌举起武器。“要结束公司主义制度，”莉拉说，“就需要暴力，发动规模空前的世界大战，剁下公司的头颅。”所有人、魔女、鼠人，联合起来！徐炀不禁想到这样的口号。然而还是先把家门口的事情收拾清楚，然后寻觅远古遗物，再去地面逛逛沙滩，完成之前的梦想。徐炀给李孝敏和葛城浅分别去了一条短信。另一边，在晖城区的卷饼大帽。这家店在鼠潮当中变成受瞩目的核心，门店规格大幅提升，员工更多、餐厅增筑，整家店都加倍气派。借着罗西娅换班的功夫，李孝敏滔滔不绝地跟她吹嘘自己的待遇。“我在一家保密公司上班，位置不能讲，”他说，“那地方可好了，全员海景房，免费海洋乐园参观，和海底动物零距离接触，有免费员工餐厅和宿舍，虽然是个工厂但是不怎么吵闹，我每天就开两趟卡车，一个月到手1万多，受伤吃亏都不怕，按这势头干1年，我就可以把那辆卡车买下来，再干3年，靠咱们俩的存款，就能在会津城买一座自己的房子咯。”罗西娅笑意盈盈，就喜欢看男朋友吹牛的样子，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公司。正打算说下去，李孝敏接到徐炀发来的短信。内容是加密过的，需要在深层匿名网路上用徐炀留的一个网址进行转码，然后才能得到明文。消息很长，估计是重要任务。“我得去工作了！”李孝敏亲了一口罗西娅，然后快速跑开。工作、车、房子……罗西娅望着李孝敏的背影。若是真能悉数实现，那该多好啊？对于身处底层的小人物来说，能安全看到明天的太阳都令人心满意足，要是有好的路子，不用出卖健康和良心也能赚到钱，那就是天大的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