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终于到站了,闫丽长舒了一口气,突然涌起一种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感觉,仿佛是远行后的回家,而不是离家的远行。尽管只是齐天翔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但却感到亲切,好像自己的家乡一样。
她知道这是齐天翔对她的影响,对此她不但不反感和拒绝,反而很享受,很开心。
在齐天翔的讲述中,这是一个小城,小到什么程度?有顺口溜云:“一条马路俩岗楼,一个公园两只猴,一首歌从东头唱到西头”,官方的数据比较好听:“城区面积七平方公里,人口十五万。”城市因修筑“黄河第一坝”而兴建,因而有了这个地处中西部交界处的小城。响当当的名字更因某位著名诗人的同名诗歌而声名远播,有时在外地,只要说起黄河第一坝,对方就能脱口说出城市的名字,这也使小城人凭添了几分自豪。小城小,但并不闭塞。陇海铁路穿城而过,仿首都站候车室建的火车站每天有十几对列车停靠,不远的西站是加水和换车头的重点站,是不管什么车都要停靠的。相比如今,出行还要方便一些。小城一面环山、三面环水,秦岭之余脉淆山绵延于城南,发源于伏牛山中的青龙涧河,从东到西穿城而过,九曲黄河蜿蜒着绕城而过,平静的河面湛蓝清澈,千里黄龙在这里实现了“黄河水变清”的千年梦想。隔河相望是邻省的山陆县,小学课本里选的《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兄弟》的故事就发生在黄河两岸这两个小城之间,自此打破了“黄河自古不夜渡”的神话,也使小城人的友爱、善良传为佳话。小城小而悠久,历史上的虢国都城遗址就在城南的李家窑,城北的上村岭厚重的千年黄土下是庞大的虢国贵族墓地和车马坑群,仅出土并保护的一处车马坑就被考古界称为“车马第一坑”,一把铁剑就将中国的冶铁史向前推进了近二百年。“借虞伐虢”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黄河两岸,也就有了“唇亡齿寒”、“唇齿相依”的成语和典故。小城小,但规划却不随意。老城、新城、生活区布置的井井有条,道路不多但纵横交错、排列有序,而且每条主要街道两边栽种的树木都有区别,有国槐、洋槐、梧桐、法国梧桐、白杨、柳树、榆树;一年四季,开花的,清香宜人;结果的,硕果累累;小叶的,荧荧闪闪;阔叶的,婆娑飘舞,遮阳避雨;直把个小城装扮的四季分明却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小城小,但建设完整。当时的战略考虑也许是将小城建设成为内陆的基地,随着大坝工程的开工建设,工厂或整体搬迁,或抽调精干技术力量新建,或组织得力人员重建,或设备实施更新、加强,短短几年就使小城拥有了水利水电、机械仪表、精密仪器、纺织印染、食品服装等齐全的工业门类,大中小、国营集体具备,经济实力在全省不可等闲视之。小城小,但时尚并不落伍。黄河大坝的建设和工业经济布局将天南海北的建设者汇聚到小城,基本可以拼凑一个中国版图。东北,华北,中南,西南,西北,华南了,但大多数还是山南本土的移民,全省各地市几乎无所不包。语言南腔北调,生活方式和习惯包罗万象、各有千秋,不用多说话,仅从地名的称呼就能辨别出籍贯,说“新城、老城”的准是本地人,叫“大街、小街”的是山南人,去“市里、市场”的是东北人,要“上商店、买东西”的必是南方人无疑。穿衣打扮也是“北方土、南方洋、东北人天天都穿新衣裳”,时尚新潮有“小上海”之称。饮食五花八门,各地大菜、小吃应有尽有,以至于到如今也是“做生意易,开餐馆难”,众口难调之故也。小城小,但包容性强。小城是个移民城市,最是没有排外性,也最没有夸大的资本,因而心态平和。本地人、外地人,均能和谐相处,其实均有各自的生活圈子,彼此平等共处,彼此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小城生活过几年,也就学会了小城的语言,也就适应了小城的生活和节奏。小城的语言和用字是最接近普通话的,语调平和、舒缓,少有土话、土音,以至于小城人走出小城,语调的变化就让人难以分辨原籍。小城小,但很美。宁静、平和是小城的特色,舒适、便利是小城的特征,有序、协调是小城吸引人的地方,若人喜爱、让人流连。如今,随着西南地区的撤消、县级市的升格,以往的宁静不复存在,城市的扩容和建设改变了格局,淡化了记忆。原来的农田变成了行政区和住宅,原有的小街小巷扩宽成了大道。路宽了,人多了,城市也变大了。不过变大了的城市也很美,原来的老城废墟建成了美丽的风景区,碧波荡漾的黄河库区成为市民休闲娱乐的好去处,而且不要门票。青龙涧河真正成了城中河,沿河垂柳依依,景色迷人,黄河大坝巍然,成为旅游名胜,更有千年古塔——宝轮寺塔和车马坑古迹。
现在可不能称之为小城,黄河上的明珠,二百万芸芸众生的首府,山南的堂堂一个地级市。
闫丽喜欢齐天翔诗意的描述,以及对家乡深深的记忆和眷恋,由这些描述中,她也爱上了这座城市,将自己也视作这个城市的一员。
她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踏上这座城市的土地了,往年寒暑假,只要有时间,送儿子小亮回爷爷奶奶家,都是闫丽的事情。她尽管也有不舍,希望小亮多在家陪陪自己,但想着小亮能代替天翔和她陪陪老人,她还是能够牺牲这份亲情的,而且天翔也是只要有时间就必定回这座城市,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尽孝。过年也是如此,总是先回这里,然后大年初二一早乘车回河海,年年如此没有改变。有几年齐天翔也曾提出先回河海过年,但都被闫丽拒绝了,因为在闫丽的心目中,她是齐天翔的媳妇,嫁给了他就应该以他的家庭为重。连很多熟悉和了解她的人都有些奇怪,怎么在这些问题上以往很有主见的闫丽,丝毫没有主见,反而时时处处维护着齐天翔,一点也没有省长千金的骄横和霸道。
对这些疑问,闫丽不愿解释,也无从解释,在她看来,天翔的做法不但不是自私,反而是孝心的表现。一个男人是不是可靠,是不是可以信赖,看他对父母的孝心就明白了,这是最基本的做人素养,齐天翔的做法使她感到更可信赖,也更可以依赖。
也就是这几年,天翔做了副院长之后,教学和行政事务多了起来,回家的次数也渐渐减少或缩短。尤其是到河海挂职以来,更是身不由己。因此,闫丽觉得她应该为天翔做些什么,而且必须做些什么。
这样想着走着很快就出了站,很远就看到外甥小斌在等候着,见到闫丽和小亮,赶忙迎了上来,接过闫丽手中的东西,热情地寒暄着:“小婶辛苦了,车上人不多吧。”
“不怎么多,你怎么样,最近忙吗?”闫丽关切地问,像齐天翔一样,她很喜欢也很关心这个外甥,有时觉得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
“还可以,也不是特别忙。”小斌朗声回答着,转过脸看着小亮:“怎么样?刚开学不忙吧?”
“还可以吧,一般。”小亮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有点怕这个大哥,倒不是大哥高高大大的身材,还有总是过于严肃的脸,而是对自己的严格和苛刻,但也不得不佩服大哥。学历尽管不高,中专毕业,但短期的大型超市工作之后,就自己出来创业,搞过动漫,开过网吧,后来开服装店,不到三十岁就有了自己的事业,靠自己的能力有了房,有了车,也算是小有成就了。也就成了这一大家弟弟妹妹们的榜样,而大哥也真有榜样的范,不但能开导,也能训诫,往往效果还不错。
“上车吧。”小斌将东西放进了后备箱,拉开车门对闫丽说着,顺手拍了小亮脑袋一下,示意他上车。
城市的确不大,从车站到家,开车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已是傍晚时分,看到齐天翔的老父亲、老母亲在楼下等候,闫丽还是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赶紧下车,激动地叫道:“老爹,老娘,你们在家就行了,还用在楼下等。”
“也没有事,在外面等会值啥”,老父亲笑着对小亮说:“孙儿,刚开学就请假,不影响学习吗?”
“爷,奶。”小亮亲切地叫着,对爷爷说:“刚开学,事不多,也想回来看看您和奶。”
“看,还是俺孙儿会说话”,爷爷笑着大声夸着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