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解释大概是，若绪提这事的时机不对。
明明前两天对人爱答不理，转眼就开始热脸贴人冷屁股，换成若绪自己碰到这样的，也会觉得莫名其妙。
反正，一遇到江予，她就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周五晚上，若绪去了趟苏荷酒吧。
到的时候是九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台上的乐队唱着狂烈的歌，密集的鼓点仿佛敲在心上。随着主唱用高音收尾，底下的人纷纷开始尖叫。
若绪站在昏暗处，看着乌压压的人群，感觉自己像是迷路了。
这跟若绪原本所处的世界，根本不是一个世界。
而江予，是那条伊甸园之蛇，诱惑着她，随时可能带她走向看不见底的深渊。
舞台的灯光暗了一瞬，视线变得更加模糊。有人拍了拍若绪的肩，她回过头，看见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陌生男人。男人长相标致，右边的耳钉在黑暗里反射出光来。
耳钉男问她：“一个人吗，要不要去我们那边喝一杯？”
若绪往耳钉男指的卡座看了眼，礼貌拒绝道：“谢谢，我是来找朋友的，就不去了。”
“那加个微信？”
“不了吧。”若绪抱歉地笑。
“你不用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耳钉男显然对若绪很感兴趣，完全没有打退堂鼓的架势。
若绪继续拒绝：“我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我女朋友知道了，估计会生气。”
“女朋友？”耳钉男一愣。
若绪一本正经地点头：“嗯，女朋友。”
耳钉男对于这答案有点意外，过了两秒，讷讷地说了句“打扰了”之后，便一脸尴尬地离开了。
若绪也没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上高中以后，她走在路上被人搭讪的频率逐年增加。刚开始拒绝别人时，若绪还会感到难为情，直到这两年才变得轻车熟路起来。学校里，她的高冷声名在外，男生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冒然上前找虐。偶尔在校外碰上难缠的男生，若绪就索性装成百合，彻底掐掉对方的念想。
有段时间，连简怡都听到了风声，特地跑来问若绪，是不是喜欢女生。
若绪故意调侃她：“怎么，担心我对你下手啊？”
“就隔壁七中，这星期传得挺厉害的。说有男生找你要电话，结果你说你有女朋友。”简怡说着，突然回味过来，“麻蛋，不会他们以为我是你女朋友吧。难怪这大半年里，一个给我写小纸条的男生都没有。”
若绪正儿八经地问：“闻一渡不算吗。”
“你胡说什么呢，闻一渡他是我小弟。”
若绪忍不住笑。
简怡琢磨着：“不过，我觉得有件事特别神奇。难怪他们怀疑你是弯的，像林稚那样的，你不觉得长得很正吗，家世和成绩都那么好，拿放大镜也找不出缺点来。我听小道消息说，班里暗恋他的女生不下五个。二绪，你跟他走得这么近，就没被他那张英俊的脸诱惑了？”
若绪回想了一番林稚“英俊的脸”，摇摇头：“没有啊。”
并非林稚个人魅力不够强大，向若绪示好的男生里，也有过旁人眼里皮相气质俱佳的对象。但若绪对好看的男生有一种天生的免疫力，面对他们，她只感觉内心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她从小和江予一起长大，看了那张老少通吃的脸十来年，品味被养得极其挑剔。
单纯论脸的话，江予真是程若绪见过最好看的男生。好看到，只要他往眼前一站，其他人便会黯然失色。
酒吧里，若绪往四周扫视一圈，并没见到倾国倾城的江予人影。她在角落的位置坐下来，点了杯橙汁，认真看起了乐队表演。
服务生端来橙汁的时候，若绪叫住他：“请问，你见到江予了吗？”
“你找我们小老板？”
若绪点头。
服务生说到：“平时晚上七八点他都会过来一趟，最近听说受伤了，有好几天没见他人。要么你明晚再过来。”
结果第二天，若绪来到苏荷酒吧，依旧扑了个空。
没来酒吧的江予并没有闷在家里养伤，事实上，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周六换药时，医生告诉他，过几天就可以拆线。只是，皮肤上留了道很长的刀疤，不知道多久才能完全长好。
这天，方煜城约了一帮朋友到西郊的别墅聚会。江予载着白洲几个，傍晚时从酒吧出发。车开了二十来分钟，驶出了主城区，周围的街道渐渐变得冷清起来。
离方煜城的家还有三公里时，那边打来电话，说家里的啤酒不够，让江予一行人在附近的便利店捎一箱过去。
车停在路边。后座的毛哥和周书霖准备结伴去便利店买啤酒。江予从驾驶座旁的扶手盒里掏出包烟，准备下车抽一根。没等烟点上，他便听见周书霖的声音传来。
“予哥，快看左边。”
江予回过头，下一秒，他看见了不远处公交站牌上北屿一中的宣传广告。
广告栏里，六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少男少女站成一排，眼神炽热，恨不得变身向日葵，笑容里充满了正能量。下面用火红的楷体写了七个大字，“北屿一中欢迎您！”
程若绪站在左边第三个，也许占了脸小的优势，外形一如既往地出挑。她头发梳在脑后，白白净净的，丰满的嘴唇看上去很娇艳，有股又纯又欲的味道。
按理说，无论谁出现在这样的海报上，都会显得很做作。但程若绪是个例外。
女生这么一眼望过去，很好看。
周书霖指着海报：“予哥，这不是你那传说中的小青梅吗？”
江予没搭腔，拿出打火机将烟点上。
那边开玩笑：“小青梅这么正点，予哥，你上没上过？”
江予的脸瞬间沉下来，他看了眼周书霖，语气阴寒：“你他妈怎么不去死。”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周书霖知道讨了没趣，干巴巴地找补了几句，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然后，他一边打哈哈一边往便利店的方向走远了。
周围终于没了声音。
江予一个人靠在路边的护栏上，看着公交站台的广告，安静地抽烟。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洲走到了他跟前。
“我听酒吧的人说，最近酒吧来了个女生，不少男的上前问电话，都被女生用有女朋友做借口打发走了。”
江予的目光还落在海报上，似乎没有认真听。不知不觉间，手里的烟已经燃了小半根。
“他们还觉得挺可惜，长得这么漂亮，竟然是个姬。”白洲一手把玩着火机，“昨晚我去了趟酒吧，正好碰见她在，其他人指给我看，才知道他们说的是程若绪。”
江予听到这儿，突然笑了一下。
“怎么？”白洲问。
江予吐了个烟圈：“说有女朋友这招还是我教的。”
初三那年，江予和若绪一同参加市里的物理竞赛培训。有一回，两人约好中午去附近吃饭，程若绪中途去了趟洗手间，让江予在楼梯间等她。可直到一局游戏打完，江予也没等到人出来。他折了回去，恰好看到女生被其他学校的竞赛生堵在走廊上的场景。
有个男的想要若绪的电话，若绪没给，于是被人拉着一顿软磨硬泡。最后，是江予上前解的围。
后来江予告诉她，以后如果有人找她要联系方式，就告诉别人“女朋友知道了会不高兴”。若绪懵懵懂懂的，过了半天才领悟出江予话里的意思，不但没有接受这个建议，还说江予是个大变态。
一转眼，这技能已经用得很熟练了。
白洲琢磨着江予的表情，一时猜不透对方的情绪：“我就是想提醒你，程若绪行情看起来不错。上次在乐北城，不是还碰见她和男生一起看电影吗。你真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江予问。
“我看她误会你和我妹关系的时候，你挺急的。我以为你对她有意思。”
江予见手上的烟快要燃尽，将烟头摁灭，不声不响地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箱里。
就在白洲以为江予不会再接话时，眼前的人却打量着对面的广告牌，自嘲地笑了一声。
“白洲，像我这样的烂人，去玷污人家小仙女，你觉得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