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兰天熟的人几乎都知道,他有一句座右铭:“我时间很急的。”
胡芳芳记得刚跟他谈恋爱的时候,兰天就老是说这个话。两个人第一次约会,她晚到了5分钟,兰天说:“我时间很急的,在我们公司,5分钟的代价就是500块。”那公司是兰天开的,规矩也是兰天定的,后来胡芳芳记得,有员工为这“迟到罚款”还在辞职的时候骂过他,还说要上法院。当然,胡芳芳也同样记得,他那个公司干了三年,一直到卖出去的时候,他自己从来就没有迟到过一次。
那时候她经常去公司看他,有一次上厕所的时候,听到隔壁有员工吐槽:“我敢打赌,兰总就算是跟她女朋友做爱,肯定也是掐着表的!”
夸张了一点,但……其实也不算错。
用兰天的话来说,那就是:“程序化有什么不好,这还给本身很原始感性的行为增加了些许仪式感,古代人结婚都是程序化的,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你看你们女人还不是一个个特别喜欢这套程序,搞中式婚礼的时候还要重复一遍,还觉得浪漫。程序化通常意味着流程清晰,重复度和可执行度高,风险最低,收益稳定。当然,如果你对程序的细节有异议,我们可以讨论,更改工艺步骤……但程序化本身是没错的。”
从谈恋爱到结婚,兰天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是有计划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死板,在面对许多不可抗力的扰动时,他也会及时的调整计划。他的计划在设计时,就会留有一定的余量,在去欧洲旅行蜜月的时候,胡芳芳记得遇到过航班延误了三次,但每一次他都有很好的应对。后来她才知道,当时在他的公司里,最重要最核心的一个团队,不是做业务和管理的,而是专门负责做各种计划,在公司卖掉之前,他甚至还打算给公司每个员工来一个工作规划……
“有计划永远比没计划强。”
“不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
……类似的这些话,都是兰天的口头禅。只要是熟悉兰天的人,在饭桌上聊起他的时候,都能绘声绘色的学上几句。那个时候,大家开的最多的玩笑就是:“兰总公司招公关,最后的一个问题就是,你有什么办法能说服我放弃接下来24小时的计划安排……结果兰总的公司就一直没能招的到人。”
胡芳芳曾经也私下里,埋怨过丈夫的这种精准,这种精准虽然效率,却往往也意味着无聊。即使有一些随机的小浪漫,但依然摆脱不了她好像是在跟一个机器人谈恋爱的感觉。不过等有了孩子以后,她也就渐渐的改变了主意,对于一位母亲来说,有时候丈夫的这种刻板,反而成了安全感的最佳来源。
她本来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么顺风顺水的过了——3年后她丈夫会辞职,尝试自己成立一个基金;5年内移民加拿大,那时候儿子也正好是上学的年纪;10年内如果他的创业成功,他会去找个大学当教授,如果失败,他们就在加拿大买个农场养老;15年后,不管之前如何,他要开始尝试从政,也许是从一个市长开始……
这些想法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这人是在空想,或者说,仅仅是一个美好的愿景。但在兰天身上,胡芳芳却没有任何怀疑——因为在谈恋爱的时候,胡芳芳就见过15年前,20出头的兰天给自己做的这15年规划。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刚进大学的,来自农村的毛头小伙子,每天伙食费不超过10块钱,还是在大学的课堂上,第一次接触到金融的概念,但那个时候,他却已经开始在日记中,规划自己要在30岁的时候尝试开公司,32岁恋爱并结婚,次年生子,35岁转行并主管一个基金的运作……
别说别人,连兰天自己有时候看着自己的日记,都觉得那像是疯话。
但最终这些都变成了现实。
如果一个陌生人跟人赌扔硬币,第一次赢,那很可能就是运气;连着三次赢,说明他今天运道很旺;连着赢10次,那说明他很有可能有什么作弊的小手段;连着赢一个礼拜,说明别人有求于他,故意送钱;连着赢几个月,说明这是一个新型的扔硬币传销团伙,骗其他人入伙的钱;要是能连着赢上几年——那这个扔硬币的肯定是在准备把扔硬币项目打包上市了。
说大话谁都会,就像抛硬币,但能一直说而又一直实现的,就像扔硬币一直赢一样,这背后需要的能力可不仅仅是说话这么简单。
在兰天的那个生意圈子里,他可以算得上某种奇迹或者标杆,认识他的人,遇到有什么事的时候,都会来找他商量,甚至愿意花钱请他去公司当顾问。都说生意人多少有点迷信,要么宗叫,要么江湖术士或者知识分子,兰天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他们迷信的对象。
胡芳芳也曾经有这样的迷信,觉得自己嫁了一个不一般的丈夫,她每次跟自己那些同学见面,所有人谈到她丈夫的时候,脸上都是羡慕和钦佩。她的父母甚至把丈夫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有一次她发小脾气回娘家的时候,爹妈都劝着自己的女儿不要“作”,不要错过这样完美的男人。
后来的胡芳芳甚至自己也这么觉得。
这种想法直到一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