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关于对当初创立吉尔普罗那的人——你的先人的看法?”夏伦看着西奇,“奇怪啊……你真正想要问我的问题,真的是这个吗?”
“……什么意思?”
西奇放下了胳膊,重新托在了自己下巴下面。
“意思就是,无论我是怎么认为的,那都其实并不重要吧。”夏伦平缓的说道,“你的心中其实已经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
“这可并不是一个复杂的道理。一个人是不能够在心存疑虑的情况下向着一个方向坚持走太远的。他们会在第一步的时候动摇,第二步的时候焦虑,第三步的时候狂躁,第四步的时候疲累,第五步的时候倒下——然后饿死。
但是据我以及全世界的了解来看,吉尔普罗那在十面骰子的十大家族手中好像并没有一丁点饿死的迹象,甚至连动摇都没有动摇过——这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吧。”
一边说着,夏伦一边将自己手底下的牌给狠狠翻了过来。
a。红色的a,看上去扎眼而又夺目。夏伦脸上那不动声色的嫌弃简直要像哈喇子一样顺着下巴流下来了。
红色的a与黑色的a没有什么大小之分。这代表着二人之间的第二张牌彼此之间不分胜负。这止住了夏伦的败势,但同时也断绝了夏伦在这一局胜利的可能。因为哪怕接下来第三张牌夏伦赢过了西奇,也只不过就是一个一比一的平局罢了。想要再分出胜负来必须要再另外进行加赛。
不过现在比起这个,夏伦的注意力已经逐渐的向着新的方向汇集了过去。
“和你的谈话让我感觉到脑袋发晕,西奇先生。”夏伦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自己的牌,但是声音却是像板砖一样直直的飞向了西奇,“你一直在带着我不停的兜圈子,从吉尔普罗那一直兜到了阿尔特斯天空塔。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
“不想说吗?没关系。”看着没有出声的西奇,夏伦咧了咧嘴角,慢慢的露出了一个略显怪异的诡笑,“我在不想的时候也不会说出任何我不愿意说出的话——除非别人有那个本事能够用其他的方式从我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不过。”夏伦突然又说道,“虽然感觉没什么意义,但是出于对西奇先生的尊重,我还是可以按照您的意思,回答一下的您刚才的问题的——
要说当初创立吉尔普罗那的您的先人,究竟算是哪种类型的人……在我看来,完全凭感觉的准确点来说,天才或疯子不能够确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应该是属于那种很有责任感的那类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
西奇平静的问道,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
“因为很少有人会主动的建立起一座该建立却没人愿意去建立的垃圾场。”夏伦嘿嘿的笑了笑,感觉自己的脑袋更加崩坏了,即便它本来就已经坏了个彻底,“这个世界上有着足够的监狱,去关押那些犯下了切实罪行的罪犯们,但是却没有明确的律法约束那些毫无责任感、任由人性黑暗的欲望摆布自己的人渣。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蛆虫。而吉尔普罗那的存在,却是提供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收容所,把这些虫子大部分都吸引集中在了一起——
对,就像把认为对世界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老人集中在一起程式化处理的无良养老院一样的地方——美味的食物,掺和着镇静药剂的葡萄酒,床上床下里里外外的贴心照顾。阳光好的时候就推在轮椅上出去晒晒,然后在按照原路推回去。连车辙都不会出现第三道——就和那样差不多的一回事。
这虽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是对世界来说却是利大于弊,而且实际上也并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因为,人性的黑暗这种问题,是根本不可能得到彻底的解决的。它不能够被消灭,只能够被控制。而吉尔普罗那,就是这样一个专门为在一定程度上用某种可行的方式控制和约束世间人性的黑暗面所诞生的工具。而十面骰子,就是使用这个工具的人。”
夏伦的手指敲着桌子,笑着抬头看向西奇。
“我说的对吗?”
事到如今,夏伦可以说是已经按照西奇的意思走完了他所为他安排的全部路线。虽然在有些地方因为夏伦的心中存疑而稍微打了几个弯,但是大方向却一直都没有发生过变化。
夏伦的心中有着几个猜测,但是想要印证它们的唯一方法,就是去到尽头自己用眼睛看。而夏伦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西奇在听完了夏伦的话后,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
“对与不对,都已经不再重要。”两手手臂相叠,西奇的身体前倾,将镜子面具向夏伦这边凑近了一点,“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谢谢您,夏伦阁下。与您在今天晚上的相聚,是我巨大的荣幸。”
“……彼此彼此”
“最后这张,夏伦阁下先开吧。”他忽然间又说道,语气轻松随意,“如果这次是您赢了,那么这局就算我输。”
这句话出乎了夏伦的预料。他惊讶的转了一下脑袋,斜了西奇一眼。
“你想改变规则?”
夏伦问道。
“死的规矩要是想要长久的存活下去,就必须要学会适时而变。”西奇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将头慢慢点下,然后又慢慢抬起,“人也一样。”
“……”
夏伦看着他,灼灼的目光像是在看幽会的情人。不过除了镜面中夏伦自己那张好像笑面恶魔一样的脸上那大号黑玻璃球一样的眼睛之外,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夏伦一定要也为自己搞这么一副面具。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