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安宫用过晚膳,薅了一车香料,柴令武满意地离去。
原产非洲、西域进贡的孜然?
要!
没有孜然的烤肉,是没有灵魂的。
岭南高州总管、耿国公冯盎进献的胡椒;
益州都督府运来的蜀椒,也就是花椒;
再配上食茱萸、姜、蒜、葱,就可以烤肉了啊!
为什么特意提一个“食”字?
因为茱萸的种类不同。
山茱萸、吴茱萸是药用;
食茱萸微毒,食药两用,辣椒未在中国大范围推广以前,是食茱萸一直在顶着这个位置,或整粒入调料,或熬成膏入菜肴。
还有一个草茱萸,可作为观赏植物与林下植被,在后世东北都快成濒危物种了。
山萮菜、芥末,其实《诗经》、《仪礼》中的《公食大夫礼》都有记载,之所以成不了中国辣味调料的主流,则是与它们不高的产量有关。
回到义宁坊霍国公府,柴令武习惯性地往侧门走去,却见侧门紧闭,中门大开,部曲肃穆地站在两侧,俱是佩着横刀。
这是谁要来,那么大阵仗?
官员、世家、庶族在这方面规矩是一样的,中门寻常不开,开则是迎接比自己尊贵的人物,至少是与自己地位持平的。
地位稍逊的,侧门欢迎你。
很现实。
柴令武再顽劣,不能冲撞贵客的规矩还是懂的,当下把缰绳丢给陆肆,自己在一旁候着,顺便再看看是谁那么大派头。
“恭迎二公子回府!”
部曲们整齐地抚胸大喝。
柴令武瞬间怀疑自己幻听。
“柴哲威搞什么名堂?不怕被阿耶揍?”柴令武喃喃道。
深宅大院的规矩多,柴哲威敢僭越,也要被收拾的。
“二公子,这不关大公子的事,是国公吩咐迎接你的。”向来不怎么正眼看柴令武的管家,老脸笑得堆出无数褶子。
长脸了!
一向顽劣的二公子,在米川县的英勇,已经传遍了长安城。
出息了!
“阿耶,脑子抽了?”本能地,柴令武接了一句。
脑疾是种病,得治!
“瘪犊子!是要老夫亲自请你进来吗?”
中气十足的暴喝,从前院传到中门,居然没降多少分贝,还是震得柴令武耳朵发麻。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虽然不太友好,但他亲切啊!
早这样多好?
正堂并没有外人,柴绍、柴哲威,还有一位半老徐娘。
此时判断“老”的标准是与后世不一样的。
半老,指的是三十岁,是后世还觉得自己萌萌哒的岁数。
这位其实柴哲威、柴令武兄弟都不陌生,英姬,阿耶的枕边人。
若是在其他人家,英姬至少有一个妾的身份,偏偏因为柴绍驸马都尉的身份,永远不可能有名分。
可人家也无怨无悔地跟了柴绍十余年,据说还是阿娘送给阿耶的礼物。
这就狗血了。
但是这很符合大唐的观念,英姬的存在,连身为老泰山的李渊都清楚地知道。
“二郎在米川县露脸了,可喜可贺,对得起你阿娘的在天之灵!柴哲威!还不赶紧把泡的虎骨酒拿出来庆贺一下?”
柴绍向来板着的面孔,难得地露出真挚的笑容。
至于他的话,听话听音,明显是馋酒了。
一人二两酒,再多柴令武也不答应。
烧刀子虽好,不能贪杯。
杯是琉璃杯。
琉璃现世最早的文字是唐代李亢在《独异志》里的描写。
同样是烧玻璃,西方是往纯净的方向烧,东方是往色彩斑斓上烧,说不上谁更高明,只是价值取向不同。
酒这玩意儿,喝个高兴就是了,像某些人那般喝了到处作喷泉状、歪歪倒倒最后睡路边,何苦来哉?
“烈!”柴绍心满意足地放下杯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年,喝着虎骨酒,老夫身上不时刺痛之处,会觉得火热火热的。”
“老夫老了,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世上折腾几年。就是英姬,亏欠她啊!没名没分的,还没个一男半女,随老夫这么多年,老夫若是撒手人寰,你们兄弟切记,不可让她殉葬!或改嫁、或出家、或柴家养着!有逆者,老夫在地下也不饶!”
说到后面,柴绍已经声色俱厉。
柴令武有点恼火。
说事就说事,你一个劲往我这瞅,几个意思?
合着是觉得我会让她殉葬?
不要觉得大唐提殉葬不合适,《旧唐书·阿史那社尔传》:属太宗崩,请以身殉葬,高宗遣使喻以先旨,不许。
只是皇帝不使人殉葬而已,并不是这个时代就真没有殉葬。
一个没名没分的侍姬,在有些人眼里,甚至比殉葬的三彩瓷器还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