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道:“煲汤,我儿子最近透析太频繁导致胃口不好,给他煲个板栗鸡汤开开胃。”
林轩问道:“他的病是?”
大爷似乎早已经习惯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忌讳,开口说道:“尿毒症,已经十年了,目前只能依靠透析活着。这十年,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病床上度过的。至于你刚刚说的睡觉问题,我们哪有钱出去租房?医院走廊能有地方睡就不错了。”
林轩继续问道:“那……这病医疗费贵吗?”
大爷眼里有着黯然:“什么病不贵?这个病每年花费要五六万左右。我一年种地收入才几千块。这些年我将家里能卖的都买了,能借的亲戚都借光了,还欠下了二三十万的债。现在我那些亲戚朋友是见到我就跑,生怕我找他们借钱。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瘦吗?”
他停顿了一下。
继续道:“卖血卖的。最开始我身体还行,卖一次血能够拿到三四百块。可现在我身体不行了,卖血都没人敢抽。但不抽又不行,我儿子要这个钱活命呐,所以我跪下求过抽血的人员,跟他们磕过头,但都没用。
但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儿子死去,所以我想尽了各种捞钱的办法,可依然杯水车薪。我已经欠医院半年的费用了。医院那边下了通牒,再不交钱他们就会停下一切救治。”
林轩问道:“那……万一医院停止了透析,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大爷摇摇头,开口道:“拉回家等死呗,还能赖在医院不成?”
说话的时候,他眼里透露出无奈以及一缕深深的绝望。
拉回家等死。
这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无异于最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这……”
林轩陷入沉默。
大爷很快又露出笑容:“其实我还算好的,毕竟我儿子哪怕再救治医生说也没几年活头了,死了倒是没什么遗憾,十年了,他拖着也遭罪。我也早就看开了,他这样天天躺在病床上受折磨,还不如早点解脱。你看到那位大妈没?”
顺着大爷手指的方向。
林轩看到了一名头发斑白大约六十来岁的女子,女子正在剁着半只鸡。
大爷叹气道:“其实她才四十多岁,唯一的儿子去年得了慢性白血病。这个病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
为何说不坏?因为现在这种病已经研制出了效果很好的治疗药物,只要长期服用就能够克制病情。
为何说不好?因为治疗它病的药物太贵了,一盒四万,一个月一盒,一年就是将近五十万。
五十万啊……”
大爷苦笑。
“世界上普通家庭有几个有五十万的存款?别说普通人,连富贵人家都拖不起。这个女子在短短一年将自己房子、车子全都卖了给儿子治病,丈夫离婚,家庭破灭,亲朋戚友全都形同路人。在上个月,她已经断了经济来源。再找不到钱的话,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本来有救的儿子硬生生被病魔夺走生命。这让做母亲的她如何受得了?短短一个月,她苍老了二十多岁,头发都白了。
所以我才说我还算好的……
最怕的就是上天给了你希望,又让你眼睁睁看着进入绝望。那种可以治疗,却因为无钱救治而只能看着自己亲人被病魔吞噬的痛,谁都无法承受。”
大爷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不属于农村人的语气感慨,显然是长期停留在大城市里,沾染了一些城市人的风格。
林轩问道:“大爷,这里的人,全都是家人有重病在医院的吗?”
“基本都是。”
大爷开口,“你看那人,他女儿才四岁,先天性心脏病。那人,他爸肺癌,听说拖不了几天了。那人,他老婆,耐药性结核病。那人……那人……”
大爷如数家珍,对一个个人都熟悉的很。
显然这些人来这个地方都有了一些日子。
大爷叹气:“其实每天能够看到他们还好。许多时候,一些人第一天还好好的在做饭菜,第二天就突然不见了,连家当都没收拾。一些人饭菜才做了一半,接到一个电话后就从未来过这里。其实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们也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林轩沉默不语。
大爷又打量了一眼两人,忽然靠近林轩低声道:“小伙子,你是听别人说到这个地方,然后过来送想送善心的吗?”
“额……”
林轩心中微跳,不知道大爷为何突然这么说。
大爷眼神变得严肃,声音再次放低:“你不必提防我,其实基本上每天都有不少你们这样的人来这里。他们都是好心人,不过我提醒你,你们来这里可以送水果、蔬菜、补品等任何东西,千万别送钱。记住了哈,千万别送钱。”
“为什么?”
林轩脸上露出诧异。
这些人最缺的不就是钱吗?怎么眼前的大爷还说千万不要让他们送钱?
“嘿!”
大爷笑笑,指着前面一个空出来的灶位:“我去煲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