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柳欣的笑声完全打住,夏晨溪才慢悠悠地说:“要说可怜,你也真够可怜的,我还不知道编辑干的是什么活么,平时一上班就得紧紧张张地催稿,编稿,审稿,还要做策划,把自己关在编辑室里,哪也去不了,连上厕所都得跑快点,抓紧点。香港的报纸,版面那么多,一份报纸一大叠,半斤重,工作人员非得高效运转才应付得下来。说白点,在香港这个讲究高效率的地方,报纸就像是一台连续转动的绞肉机,每天要有无数的稿件和广告,才能把这台绞肉机喂得饱。”
“是是是,就是这么回事,嘿,你对我们报社的工作倒挺了解的嘛。”柳欣姿态优雅地捋了捋被风儿吹乱的头发。
“弄不好呀,连你这人,也得喂进绞肉机里。”夏晨溪向柳欣的面部频递目光,为的还是能多看她几眼。看着柳欣表情丰富的脸蛋,夏晨溪有种如同是在欣赏一幅活动着的人物肖像的感觉。
“哈,这点我不否认,我在香港上班,危机意识比在内地时要强好多。可惜呀,你不是我的老板,不然的话,我出差的机会至少也会成倍增加,那可就美死我了。柳欣说话时,没有忘记将目光尽可能多地投向夏晨溪,部分是回报和礼貌,部分是自我需要。”
在柳欣看来,夏晨溪虽然年龄大了点,但气质甚优,风度不减,像秋天里开放的菊花,耐看,怎么看怎么舒服,像用杭菊泡出的茶水,耐喝,无论冲上多少遍水,那清香的本味还在。
“你也太一厢情愿了吧,别忘了能者多劳这句话哟,我要是当了你的老板,会让你这个主力队员轻松么?那是不可能的,你做梦去吧!我若真有你这个部下,对不起,我将毫不手软地挖掘你的潜能,逼着你加班加点给我干活,让你多多地编发好稿,也让你多多地给我创造剩余价值。不把你的油榨干,就是对报社的犯罪,也是对你的个人价值的不尊重。呵呵。”
“哈哈哈,想榨干我的油,还要让我说你的好话呀,见过心狠的人,没见过你这么狠的人,哈哈。对了,说正经的,以前你和我们报社有过交道吗?”说话间,柳欣又一次习惯性地把头偏了起来,用波光流荡的眼睛正视着夏晨溪。
“没有。”夏晨溪回答得很简洁。
“那你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要向我们报纸投稿呢?”柳欣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也只是投石问路,我们研究所订的港澳台报刊杂志不少,有影响力的香港大报全有,所以我对香港的政治、经济和民生民俗还是比较了解的,至于香港各报副刊的办刊风格和用稿倾向,我也略知一二。”面对柳欣的问,夏晨溪侃侃道来。
“订这么多的报刊呀?”柳欣惊呀地瞪大了清炯炯的双眸,光彩四溢。
“要多吸收信息,多开阔眼界嘛。说句不客气的话,经过改革开放的洗礼,现在内地人对海外的认识和了解,比海外人对内地的认识和了解,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一些顽固不化的西方人直到现在,还以为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里面的旧中国,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当代中国。这些人既狭隘,又可怜,如同井底之蛙一般,自我封闭,目光短浅,愚不可及啊。”
“你这说法,我有同感。西方人似乎有一种先天的优越感,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比东方人更文明,更有智慧。其实,这是傲慢,也是偏见,更是他们性格和灵魂中的一个重大缺陷。”
“偏见和傲慢,必将让西方人尝到自己酿出的苦酒,这些年来,美国和欧洲就总体而言,一直在走下坡路,而东方,尤其是中国,正在迅速崛起,这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西方人已经在付出沉重的代价,也说明我们中国人正不断收获改革开放的果实。”
“高!实在高!你说的话,完全代表了本人的想法,咱们可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去你的,低调一点吧,瞎吹自己是英雄,不也是一种傲慢么。”
“这绝不是傲慢,是有傲骨。这也不叫瞎吹,是正确认识自己,是识时务。识时务者为俊杰,俊杰者,英雄也。现在西方的主流社会和主流意识,最大的毛病,就是既不能正确认识自己,也不能正确认识别人和正确对待别人,很不识时务。总把自己当成是救世主,是世界警察,这是在正确认识自己么?把自己的一套经常出现双重标准的价值观,强加在别国头上,窜到人家的土地上反客为主,搞什么颜色革命,甚至用枪杆子直接推翻别国的政权,公然发动**裸的侵略战争,以为自己想怎么就能怎么,这是识时务么?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有那么重的霸气,匪气和海盗气。”
“现在的欧美,出的招还真让人看不懂,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对伊拉克开打,打了后又发表调查报告,承认伊拉克没有支持恐怖分子,没有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既然如此,发动战争的狂人,难道没有犯战争罪?难道不应该承担罪责?可是那个所谓的国际法庭此时却哑巴了,既不抓战争犯到海牙受审,也不敦促美军撤出伊拉克。整个欧美,现在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双重标准的到处滥用,都快让西方的价值观破产了。”
“所以我觉得,西方社会现在最需要补的一课,就是要识时务,要学会尊重别人,最应该树立的观念,就是我们中国人提倡的要与时俱进的观念。西方,已经落后了,在有的方面甚至是反动了,倒退了,比如攻打和侵占伊拉克。所以西方也需要改革,需要开放,也需要放下身段重新学习,与时俱进。”
“有道理。对了,你们所里订那么多的报纸,对你开展研究工作大有好处吧。”柳欣觉得,再谈国际大事太沉重,她想转移一下话题。
“那是肯定的,对我来说,报纸绝对不能只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我会认真阅读的。报读多了,对写东西很有帮助。同时呢,在阅读港报的过程中,我心里产生出了一些个人打算,心想香港有这么多的报刊,自己何不投它几篇稿,试个水深水浅呢,看能不能给自己增多几条发稿渠道。”
“呵呵,你是想多渠道经营啊。”
“就是就是,你们香港的作家,经常在内地报刊上抢占地盘,发表文章,内地作家,也不必客气嘛,完全可以到香港争地盘,挣稿费,把自己的作品介绍给港人。比较之后,感觉《港九早报》副刊的品位高一些,所以我就将那篇文章投给了贵报,没想到居然一试就灵,只不过几天工夫,稿子就给刊登出来了。我以为是自己的运气好,却原来,背后还有你这个伯乐在冥冥之中神助于我啊。”
“可是,有个地方我还想不大通,你对于研究名妓不是已经没有多少兴趣了吗,为什么还要将马湘兰诗画赏析的的稿子,寄给我们报社呢?”
“那篇稿子是我原先就写好了的,属于现货,寄给你们不费事。再就是,我不是认真研究过港报的用稿取向吗,既然是投石问路,当然少不了知已知彼。”
“还是你鬼啊,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你的真实想法,是想和我们报社打上交道后,看能不能有进一步合作的空间吧,要是合作顺利,对于发表你的那些描写现代社会边缘人的文章,会大有帮助。你坦白,是不是有这想法?”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嘿,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呀?你说,到底谁更鬼啊?”说到这里,夏晨溪故意斜睇了对方一眼。
“早知道你有这想法,我何必向你约稿呢,等你求我发稿好了,这样对我来说,可以居高临下,牢牢掌控主动权,不是更好么。现在麻烦了,变成了我求你了,惨喽。”柳欣的声音像空中的鸽哨,脆生生的。
“你搞错没有,我的态度好端正,你怎么指挥,我就怎么行动,你说不去夫子庙,我听你的就是了,你说不去镇江,我也听你的,你要我陪你,我就态度端正的当好三陪,我都快变成你的一个听用了,你还要我怎样?你还让不让人活哟!”夏晨溪装出一副很委曲的样子。
“哈哈哈,这么说,倒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好吧好吧,今天由我请客好了,等会儿去四川酒家猛撮一顿,好吃的好喝的任你点,由我买单,这该对了吧?哈哈哈。”游兴和聊兴正浓的柳欣,打着哈哈说道,她的心情格外舒畅,银铃般的哈哈声接连不断地响着,一声比一声动听。
柳欣的笑声,让夏晨溪听来,心儿总会一荡一荡地难以平静。这笑声是那么悦耳,那么的熟悉,那么的引人怀旧,正穿过树林,划破碧波,向着没有尽头的远方飘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