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欣喝了口热茶,一时没说话。
“他没有给你一点财产吗?”夏晨溪稳定了一些情绪后,继续发问,灼灼的目光中,飘出了一丝疑问。
“这事他倒是主动提出过,但我没要,我就赌一口硬气,觉得人都离开了他,干嘛还要用他的臭钱,用他的钱制造不出快乐,没劲。”柳欣绞紧着眉毛说。
“不对,你错了,你错完了!那不只是他的钱,也是你的钱,你和他原本是夫妻关系,家庭财产理应由你们两人共同拥有,离婚时应该完成财产分割才对。”夏晨溪觉得柳欣的考虑有些不可思议,她对待财产的态度洒脱得太离谱,夏晨溪脑子里这时闪过了一句家乡话——大甩甩的。夏晨溪心想:“这个柳欣在钱财上,活脱脱就是一个大甩甩的女人,大而划之,不怎么计较,不在乎得失。”
“是,现在想想,我亏大了,倒不是我自己想得到多少金钱,而是觉得太便宜他了,让他付出的代价少了点。”柳欣说这话的态度并不认真,戏言而已。
“就是,别说他主动给你的你应该拿着,你还应该乘机敲他的竹杠,反正他有的是钱嘛,敲他一竹扛,也只是在牛身上拔了一根牛毛。”见柳欣脸上的表情稍有放松,夏晨溪便笑嘻嘻地说了一句搞笑的话。
听了夏晨溪的说法,柳欣禁不住自嘲自语地说:“我看不起他这个人,就连他的钱财也都看不起了,我这臭脾气也挺可笑的,是吧?”
“是的,是有点好笑。”夏晨光溪轻轻地摇了摇头。
“傻呀,我那时简直就是在冒傻气。倒不一定非得像有的女人那样,用报复的心态对待无情无义之人,发誓要在形象上把对方搞臭,在经济上把对方搞垮,在精神上把对方搞蔫,但我吃了那么大的亏,至少应该像你老兄说的那样,狠狠敲他一棒才对呀,不敲白不敲,是不?呵呵。”柳欣一高兴,把戏言淋漓尽致地发挥了一番,不由笑出了声来。
“没钱的日子,持续了多长时间呢?”夏晨溪被柳欣的话逗笑了,但他没有停止发问,他的策略是,只要柳欣不拒绝,自己就一直问下去。
柳欣及时收起了笑声,说:“不太长,因为没过多久,我就在九龙的一家公司找到了一份搞销售的工作,钱不多,但够我花了,只是事情不少,需要早出晚归四处拉业务,很辛苦,人都瘦了一圈,把自己的脸皮也操练厚了。后来是他的一位朋友看不下去,帮了我一把,这人就是我现在的老板,《港九早报》的董事长,一个善良正直乐施善助的好老头,是他让我去他们报社上班的。就为这事,好老头得罪了那个既花心又小心眼的男人。”
“老头子帮你,又没有碍着他什么,怎么会得罪他呢?”夏晨溪有些不解地问。
“他有他的如意算盘,他希望我能从他所有朋友的视线中消失,就这么简单。还有就是,他以为老头子对我图谋不轨,心里多少有些醋意吧。”
“他这样想,就不大简单了吧。”夏晨溪见缝便想插针,立马做出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姿态。
柳欣看透了夏晨溪的心思,便有针对性地说:“不是阁下想的那样,这事不是不简单,而是非常简单,因为老头子就是一个好老头,他可没有龌龌龊龊的想法,他连我的手都没有握过一次,我就是想和他亲热一点,人家还不给机会呢,呵呵。他们为我的事断了交情,不再往来。幸好,我没有让好老头失望。”
“你指的是,在工作上为他争了口气么?”夏晨溪直楞楞地盯着柳欣的明眸问道。
“不仅是为他,也为我自己争了气。我没有白拿好老头的工资,我也没有浪费自己的年华。还在读小学时,我就特别喜欢玩笔杆子,写作文是我的强项,常常拿高分,班里没有人能比得过我,而且一直以来我就喜欢读书,杂七杂八的书,零零碎碎读了不少,没想到我的这些爱好,成全了我的事业。”
“你以前不是有份工作吗?不是一直在他的公司上班吗?离开他这个人,就非得离开他的公司么?”
“过时的皇历还能翻吗?自从生了儿子后,他就不要我上班了,让我带好孩子管好家,做一个贤妻良母,我当时也不愿违背他的意愿,就依了他。可这样一来,我的生活重心便发生了大逆转,转到了一个狭窄的小天地。”
“他是让你做全职太太啊,这样的生活,你能适应么?”夏晨溪对此很是怀疑。
“我自然很不适应,没过多久我就意识到,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当一名家庭主妇没意思,整天和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打交道,可以说是无所事事,庸庸碌碌,像这样子窝窝囊囊地被套牢一辈子,只能在枯燥和无聊中浪费青春,倾空自我,我不甘心。”柳欣憋足一腔气,吹了吹散落在脸上的发丝。
“在那段时间里,整天呆在家中的你是怎么走过来的呢?”夏晨溪插问时,采用的是最简洁的句子,眼看柳欣的心室在加速敞开,他尽量不说话或少说话。
“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呗,我会尽可能多的看书阅报,再就是写点东西,练练笔头子,天天如此。灵魂,不能没有翅膀,一个人若是喜欢看书看报,还能坚持写点东西,说明这个人灵魂还活着,还在飞翔,不是吗?”柳欣的话中显露着自己的倔犟。
“当然。”夏晨溪频频点头称是。
“我最幸运的地方,就是在与他的关系没有破裂时,也没有把自己的命运和感情全都押在他的身上。看书和写东西,分流了我的一部分感情。看书时我就和书中的人物交流情感,写东西我更是倾注了自己的真情实感,每天看啊写啊,一个全新的梦在我心里渐渐成形了。老实说,我暗地里心气还蛮高的,我认为香港是女性作家出人头地的福地,说不定我将来也可以成为一个知名女作家,嗯,这就是我的梦想,我有这个野心。我看到亦舒、林燕妮、梁凤仪等一批女作家,在香港文坛都混得不错,我想自己要是一直写下去,若干年后,没准也可以和她们比一比高低。”
“你有这样的想法,就意味着你成功了一半。”夏晨溪对柳欣这种始终期待有所作为的劲头,大为赞赏。
“谢谢你的捧场。不好意思,我的文化程度不高,写的多是豆腐干文章,谈不上有啥质量,但我脸皮厚,东西写好后,就四面八方投稿,不管是香港的台湾的还是大陆的报刊杂志,我都投,心里想的是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撒下拦河大网,不信没有鱼儿入网。”
“结果如何?”
“很幸运,我投出去的稿件命中率相当可观,比我心里的预期高出了一大截,这极大地鼓舞了我,尤其是寄到《港九早报》的文章,承蒙好老头的照顾,大都发表了。或许就因为我的这段经历,老头子才注意到我还有点文字基础,是个可用之人,在我落难时帮我找了一个玩文字的差事。原以为自己在报社只是过渡一下,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对这一行并不熟悉,没想到经过一番努力,对手头的工作竟然有了轻车熟路的洒脱感,觉得自己在报社责任编辑这个岗位上,还行,如鱼得水一般,能够适应各种各样的挑战。”
“这个柳欣,可真是一个极有个性的女人,敢于挑战命运挑战自我,永不言败。”夏晨溪一边听着柳欣的叙述,一边深有感触地想着。
“我现在可以骄傲地说,在报社,我的地位是确定的,处境是明朗的,我凭着自己的工作态度和能力,已经站稳了脚跟,我负责的版面成了香港老百姓的所爱。这就是我的故事,听起来挺没劲吧?”
“不,很有意思。”夏晨溪态度认真地说。
“有意思吗?不,我觉得没啥意思,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很多男人太没意思。红尘万丈,风波一样,女人和男人之间的是是非非,起因还不都是男人惹出来的么,这能说很有意思么?”柳欣把话说完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以为该说的话,都已兜肚连肠地和盘托出,自己的心室对夏晨溪开放的程度,可以到此为止了。
“不,不是听起来没劲,而是听了让人很受启发。”夏晨溪的嘴角边,有着隐隐约约的笑影。
“哦?”柳欣轻轻地哼了一声,心想:“不知道这位研究员先生,又有何种高见要出笼了。”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我要唱一唱反调,我认为不幸的家庭,往往也是相同的——因为男人的花心,导致了众多家庭的解体。”夏晨溪说完这话后,将目光倾注在柳欣的脸上,等待着她的反映。
“说得好!说得真够哥们,这话由男人的嘴里说出来,尤其好!哈哈,总算有个男人为我们女人说了一句公道话,嗯,你这态度,蛮讨我喜欢。”柳欣的喜欢,是从心底里泛出的,她对夏晨溪印象,相当正面……
两人正谈得起劲,房间里突然电话铃声大作,柳欣急赶急地抓过电话筒,听对方简单述说了几句后,回答了一声:“OK!我马上来!”就压了电话。
随后,柳欣望着夏晨溪说:“是商务中心打来的,说可以取返程机票了。你稍坐一会,喝点茶,我去去就来,你的票,我帮你捎上好了,钱我先垫着。”
夏晨溪听后连连摆手,说:“得了吧,跑腿的事,就不必女士优先了,还是给我一个挣表现的机会吧。”
话音刚落,夏晨溪已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拉开房门后,紧接着一个转身便没了踪影。
柳欣急忙冲到门外叫了一句:“快去快回,老夏,我重新给你泡杯热茶,等你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