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上钟！客人来了，快点给客人松骨，服务好点！”
我刚进入位于关外布吉地区的一家休闲屋，一位富态丰盈的中年女性简单问过我的需求后，便扯着高音喇叭般的大嗓门发出了一声声指令。看着她颐指气使的神态，我估计这人不是老板就是老板娘。
过了不多一会儿，从里边的一间屋子里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女青年，她眯着眼睛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然后用手背揉了揉了眼睛，淡定地望了我一眼。
这是一个长得清清爽爽的漂亮女孩，她的身材虽然说不上有多苗条，但是身体外形的各个部分都十分均称，怎么看怎么舒服。
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上，明净的额头细腻光滑得像精美的瓷器，给人一种宁静之美，双眉细细弯弯地舒展开来，眉梢在弯曲中有些上挑，使得秀秀气气的她添多了一种风韵，发散着一股子帅气。水灵灵的两只大眼睛看人很直接，很坦然。厚薄适中的嘴唇潮润润、红浸浸的，展露着青春的性感。一头漆黑闪亮的头发不太长也不太短，用了一只银灰色的塑料夹子夹着，夹得很随意，却在无意之中夹出了一番情趣——发梢蓬散得很开，并翘了起来，侧面看过去整个发型就像一只大公鸡的漂亮尾巴，动感十足。
女孩穿得很简约，一件白色的吊带裙，一双素色的塑料拖鞋，拖鞋的前端露着白里透红的脚趾头。
“上班睡觉，老板允许吗？”我望着翘发女孩问了一声。
“不允许，可是没有生意嘛，没生意的时候老板就不大管我们，给我们一点小小的自由。哎，好困，真想再睡上一觉。”翘发女孩掀动着娇嫩的富有光泽的嘴唇，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牙齿露出熠熠的白光。
“怎么老想睡觉？”看着呵欠连天的她，我心里在想：“恐怕又是上班时间拉得太长的原因吧。”
“吃过午饭就上班了，要守到深夜十二点以后才能下班，下了班也睡不好觉，人疲倦得很。”翘发女孩没精打采地回答，她的话映证了我的想法。
“人疲倦，睡觉应该睡得很香才对呀，为何睡不着呢？”我又试着问了一句。
“心里好烦。”翘发女孩撸了撸嘴唇，声音软软地说。
“烦什么呢？”我很想知道她心里装着哪些恼人的事儿。
“太多了，我早就不想呆在这里，可是我还没有干满半年，拿不回交给老板的押金，只好像人质一样被老板拴死在这家破店。虽说押金只有几百元，可要是不明不白地就没了，怪可惜的，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总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浪费掉吧。还有……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没有用，不说了。”翘发女孩伸出手指，将白若凝脂的肩膀搔了搔，又将肩膀上的吊带往里边拢了拢。
“你穿的是工作服吧？”
“是啊，老板希望我们穿得越少越好，你们客人也是这样想的吧。”说话时，翘发女孩的表情淡淡然然的，看不出一丝热情，也没有一丝有意的冷淡，除了淡然还是淡然。
“谁是你们的老板？就是那个叫你的人吗？”
“不是她还有谁？你又不是没看见，那么凶的人，使唤我们时，比叫唤她的狗都不如，她叫唤自己的小狗还能给张笑脸，但是一使唤我们，面孔就板了起来，好像谁都欠她二百元似的。”
“老板真是这样想的吗？真的希望你们穿得少一些吗？”
“我太清楚老板了，老板呢，又太清楚你们客人，不然她会拿这种衣服给我们穿吗？这么暴露，啰，整个肩膀全都露在了外面，根本就是一条睡裙，在家里穿穿还差不多。老板心子很黑，就这点东西，还要收我们每人一百二十元钱，简直像在打劫。”
“收的是押金吧。”
“不对，是卖给我们的，我要是不在这里上班，衣服我可以带走，但这钱老板是不会退的，在这里要是没上几天班就走人，会很不划算，押金钱弄没了不说，连这衣服钱都挣不回来，那可就亏大喽。”说话之际，翘发女孩唇中露出了两排白晃晃的牙齿，几颗齐整整的虎牙格外有形。
“她男人呢？”
“也是当老板的，在关内经营另外一家休闲屋，面积比这里要大很多，档次也高一些。这两口子现在是各管各的店，各花各的钱，还各有各的男人和女人。”
“是各有各的情人吧？”
“有需要时就睡在一起吧，至于有多少情就难说了。他们两人现在都自由自在的，但就是不离婚，谁的店里一时半会差人手，还互相支援一下。头需要按吗？”翘发女孩问话有些生硬，脸上依然是淡然的表情。
“可以呀。”
问清楚后，翘发女孩的服务便从我的头部开始了，别看她人很年轻，按摩技艺之精湛却让我叹为观止。
翘发女孩将自己嫩白鲜亮的手指和柔软润滑的手掌交叉并用，作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运用的指法至少有好几十种。在我的脸上和头顶，她时而按，时而揉，时而捏，时而弹，时而拍，时而敲打……她那异常绝妙的按摩表演，留给我的感受多多，时而如小溪流淌，时而若蜻蜓点水，时而像清风拂过，时而似蚂蚁徐徐爬行……
“你的按摩技术好棒，不简单不简单，有师傅带过你吧？”我禁不住由衷地赞叹道。
“有啊，我又不聪明，只是笨女孩一个，没有人教我哪能懂这些。”说话的时候，翘发女孩的手儿没有闲着，依然不停地演示着她那独到的按摩技巧，继续施展着各种各样的精彩招数。
我用欣赏的眼光看着翘发女孩全神贯注的神情，还有她那双灵巧的手。这双手好美，伸出的十个手指长长的，细细的，指甲剪得很清爽，指甲是纯天然的本色，没有涂色抹油，和指肉的颜色接近，玉白色中浸透着一点水红色。
“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家里来的。”
“当然是从家里来的了。”
“那你还问这干嘛？”
“是在装懵吧，你应该明白我问的是啥。”
“是吗？不明白。”
“装懵还要装到底呀，有个性！”
“呵呵。”终于，翘发女孩的喉咙里第一次飞出了轻快的笑声，脸上也漾开了一点笑意。她笑着说：“我都是没脾气的人了，还有啥个性。”
“以前你很有个性？”
“以前？也没有，只比现在多一点点。”
“你现在给我的印象，不仅很有个性，还有点儿调皮。”
“我调皮吗？不，我很乖，很听话的，我就是太听话了才吃了大亏，到头来连书都没得读。”
“听了谁的话才吃了亏？”
“听了不能不听的人的话。”
翘发女孩的话让我听起来明显是话里有话，而且我还感觉到她不想将话中隐藏的那层意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你上学时成绩好吗？”我只好迂回地问道。
“怎么不好，虽说我人不聪明，但我很勤奋，每次考试在班里都是前几名，老师经常夸我哩，说我考高中绝对没问题，一定能考上县城的重点中学，可是初中毕业我就没书读了。”
“你家在县城吗？”
“不，是在一个小镇上，离县城还很远，其实也不算是在镇上，只是离镇子挨得比较近。”
“家在农村？”
“嗯。”
“你这双手可不像干过农活的手。”
“我出来的时间长了嘛。”
“在家时，总得干农活吧。”
“也没摸农活，离开学校后，我在镇上一户有钱人的家里，当了一段时间的小保姆，主要是帮人家带孩子，做清洁，活不算累，就是工钱不多。”
“读完初中，怎会没书读了呢？”
“两个弟弟也要读书。”
“弟弟读弟弟的书，你可以读你的书呀。”话虽这么说，但我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了她失学的原因。
“有你说的这么轻松就好喽，读书得花好多钱，我家最缺的就是钱，没钱哪有书读。”果不其然，翘发女孩说出的原因和我心里想的完全一致。
“那你的弟弟也没读书吗？”
“不，他们还在上学读书。”
“就你一个人没有书读？”
“我是女孩呀，我妈对我说，你要读书，你的两个弟弟也要读书，可是家里没钱供你们三个小祖宗同时读书，她说自己都快愁死了，问我怎么办，我妈还说我爸也正为这事发愁。”
“你是怎样回答的呢？”
“没有回答，我能回答什么呢？只能是沉默，我那时不想说话，说了真话会伤我妈的心，说假话我又不情愿。我妈看我不说话，就劝我，她说我是女孩，读再多的书也不可能比男孩子有出息。我知道他们的意思，要我给两个弟弟让道，省出钱来保他们继续上学，所以考高中时我就放弃了。我太了解我妈和我爸了，他们全都重男轻女，我是父母重男轻女的牺牲品，可是这个牺牲太大了，关系到我一生的命运，我要是有书读，我也许就不会呆在这里了，我会混出个人样来的。”
“你还很小呀，还有机会读书，现在成人教育开展得很好，你可以在这方面动点脑筋，既然你是一个学习成绩很好的女孩，还是想办法多读点书吧，为自己的将来打好基础。”
“哪有这个条件哟。”
“你出来打工应该存了点钱吧，学费还是交得起吧，你可以不放弃工作机会，利用业余时间读书，边打工边上学，好些年轻人都是这样拿到大学文凭的。”
“我能有多少钱？上满一个月的班也就一千来块钱，这钱就是挣到手，也很难存下来。”
“是要寄回家吧？”
“不寄行吗，我爸我妈都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农民，就只知道种庄稼，可是靠种庄稼是过不了好生活的，忙上一年也见不到钱，一家人都眼巴巴地盼着我的这点收入。现在两个弟弟读书的费用是我包了的，除此之外，每个月还要给我妈寄点生活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