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了席泰宁的真正身分之后,原振侠自然也不会对私人飞机大惊小怪了。他决定立刻跟史奈走,等回来之后,再向院长解释。
二十分钟之后,原振侠和史奈就离开了住所。史奈是驾了一辆车子来的,这个降头大师,很有点现代生活的技能。
不过,原振侠再也料不到,在一路上绝未发现有人跟踪的情形下,到了机场,利用外交人员的权利,登上那架小型喷射机之后,史奈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原医生,你受过高空跳伞的训练没有?”
原振侠愕然:“有……为什么?怕我们的飞机会遭到攻击?”
这时,机身滑动,飞机已开始起飞了!
史奈道:“攻击?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机场,必须在目的地上空,利用降落伞降落!”
飞机已经升空了!
原振侠掩不住心头的恼怒:“如果我不会跳伞呢?到时硬把我推下去?”
史奈道:“不至于这样,我会照顾你,我受过极佳的高空跳伞训练。别以为降头师,全是生吞蜈蚣的野人!”
原振侠闷哼一声:“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惊人的头衔。”
史奈的声音十分平静:“也没有什么特别惊人的,只有柏林医学院的药物学博士,和英国爱丁堡医学院的药剂学博士,还可以提一提,其余的不必说了。原医生,听说你是在日本学医的?”
原振侠刚才在这样说的时候,明摆着是在讥讽对方的,他绝对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答案。一时之间,他张大了口,尴尬得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史奈笑了一下:“所以,别以为我未曾想过把降头术科学化。但是,玄学是玄学,科学是科学,完全不同,无法统一。玄学自有存在的价值,也根本不必去寻求统一!”
原振侠乘机松了一口气,连声道:“是是!是是!”
他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史奈缓缓摇着头:“柏林医学院有一位干纳教授,是细菌学专家。他为了研究‘蛊术’,深入中国云南省的腹地,和当地善于蛊术的苗人生活在一起。”
原振侠道:“是啊,有一位先生,曾在苗人聚居处见过这位教授,也记载了有关蛊术的事。”
史奈道:“在这位先生的记述之中,干纳教授说过一句话:‘在这里的每一个苗人,在细菌学上的知识,都超过我十倍以上!’”
原振侠点头:“是。”
史奈笑了起来:“为什么你听到我有博士头衔,就肃然起敬,而无视我降头师的地位呢?”
原振侠只好老实道:“或许是我对降头术一无所知的缘故。例如,我就不明白,要查出是不是中了天堂花的毒降头,为什么要去亲吻一个才死的妇人?”
史奈道:“这就是玄学和科学的分野,玄学不是没有道理可讲,但目前没有人懂得道理何在。亲吻一个新死的异性,在降头术中经常用到,可能是新死的人,还有生物电在发射。这种生物电又和活人所放射的生物电不同,可能是由于别的原因,谁知道!”
原振侠听得大感兴趣:“降头,是不是在利用细菌的控制繁殖呢?”
史奈摊了摊手:“太复杂了,有些是,有些不是。例如‘养鬼’,那就全然是灵学和巫术,与细菌无关。”
一个问题在原振侠的喉咙转了几转,但是他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大师,你也……养了鬼?”
史奈笑得相当阴森:“绝不会有人直接回答你这个问题的。”
原振侠只好自我解嘲:“是,我真是太笨了!”
在得知了史奈同时也有着丰富的科学知识之后,可以谈的话题自然极多。不到六小时的飞行,原振侠非但不觉得闷,而且多姿多采的谈话,使他听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事。他也把自己经历中怪异的事告诉史奈,例如“血咒”的恐怖结果等等。
等到飞机明显地开始减低飞行高度时,穿过了云层,已经可以看到下面起伏的山峦,和山间流过的河流。等到飞机来到了大约只有一千公尺的低空时,史奈和原振侠开始作跳伞的准备。然后,他们坐在特别准备的椅子上,同时按下一个红色的掣钮,自动弹跳装置,就把他们自机舱中直弹了出去!
在空中,原振侠向下面望着──他练过跳伞,一面下坠,一面看下面的地形,并不会有昏眩的感觉。下面是一个群山环抱中的一个大湖,自空中看下去,湖水极其平静。原振侠自然知道,这个湖是在那个国家境内,可是他却无法确知是在哪一部位,只是从飞行的时间来推测,这个湖,多半是在该国的北部。
湖中,有几个小岛,看起来像是浮在水面的树叶一样。他们降落的目的地,是其中一个形状和鸭掌差不多的小岛。当两个人都拉开了降落伞之后,控制着风向,很快就落在小岛上的一片草地上。
那片草地不是很大,小岛上长满了一种枝干高大、开满了白花的树,一阵阵花香中人欲醉。抬头看去,每棵树上都挂着极大的,体积至少有一立方公尺大的蜂巢。成千上万,拇指大小,黄黑相间的野蜂,有的聚集在蜂巢之旁,有的闹哄哄地在花丛中飞舞,也有的就在草地上打转转。那种野蜂,原振侠以前未曾见过,所以当有些向着他飞过来之际,他自然而然避了一避。
史奈沉声道:“这种野蜂,土语叫‘虎头蜂’,被它刺入后,普通人大概只能活七分钟。”
原振侠怔了一怔,不知怎么说才好。
史奈还在继续着:“它们对热血动物特别敏感,所以这岛上,根本没有任何热血动物,连一只野兔都没有。有的话,在不到一分钟之内,就会招来无数虎头蜂,把它刺死!”
原振侠感到喉际有点干涩,望着就在眼前飞舞盘旋的虎头蜂:“那……我们……”
史奈笑了起来:“服食过我特制的一种药物之后,十二小时之内,虎头蜂不会来侵袭。所以,如果在这岛上生活,就必须不断服食那种特制的药物。你曾提过怕有人跟踪,我看不必多虑,成千上万的虎头蜂,是最好的护卫,入侵者会在登上小岛之后,一分钟内死亡!”
原振侠感到喉咙发痒:“我……没有……服食过什么药物啊!”
史奈的神情十分有趣:“降头师要别人服食药物,当然有他特别的手法──我是把它放进你在机上喝的那杯咖啡之中的!”
原振侠不禁苦笑:“那么,我算不算是中降头了?”
史奈一点也不讳言:“当然是,避蜂降,那是救命的。很多入深山采野蜂蜜的人,都会在出发之前,服避蜂降、避瘴降,不然,必定有去无回。”
原振侠试探着:“十二小时?那要不断地服食了?”
史奈道:“自然是。”
原振侠无可奈何:“我有一个要求,别再把那种药物放在我的饮料之中,我宁愿当面吞服!”
史奈笑着:“悉听尊便──哦,对了,顺便说一句,储君要我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请你来。如果你不肯答应,也一定要你来……”
原振侠大感骇然,失声道:“你不是在我身上,又落了什么降头吧!”
史奈耸了耸肩:“我正准备对你下手,你已经答允了!”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但是他又突然想起了黄绢。这位降头大师落降的手法,是如此出神入化,而黄绢又分明对他大有敌意,会不会……
他们本来是一面说着话,一面在向前走的。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停了下来,望向史奈。
史奈摇头:“我们不随便向人落降头。因为几乎每一种降头,制作过程都极其复杂,得来不易,怎么肯随便浪费?”
原振侠在一大群嗡嗡飞着的虎头蜂之间,小心地走着,心中想:人的未来真是太不可测了。十小时之前,怎么会想得到,自己忽然会处身于这样的蛮荒之地?
穿过了一大片树林,前面是一大片岩石,十分险峻。在岩石之中,有着一条裂缝,只能供人侧着身子走进去,由于有流水的缘故,岩石上长着一种鲜绿的青苔。史奈走在前面,原振侠看到他顺手把这种青苔采下来,放在口中,津津有味地嚼吃着,并示意原振侠也试一下。
原振侠没有照做,他只是在想,这个降头师,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古怪神秘的事要做出来。他好象掌握着生命的大权,可以用降头术来做任何事!
不过,他再神通广大,也无法解救泰宁储君所中的毒降头。看他这一个月来,那种心力交瘁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了。
岩石裂缝只有二十来公尺,一走到尽头,豁然开朗。原来岩石围着一个小盆地,有一道山溪流过平地,在溪旁有着三间用十分粗糙的木头搭成的屋子。原振侠一下子,就看到了屋前空地上种着的两株“天堂花”,在那两株天堂花附近的其它植物都已枯萎,那自然是抵受不住天堂花的毒性之故。
然后,中间一间屋子的门推开,席泰宁──储君,走了出来。
这时,正是夕阳斜照时分,金黄色的太阳光映在储君的脸上,使原振侠可以清楚看到他也憔悴了许多。这一个月来,他心中的焦虑必然每天都在增加!
他迎上了几步,勉强地笑了一下,声音很干涩:“原医生,你肯来,真好。”
原振侠走过去和他握手,望着他深陷的双目,不知道说什么话好。想了一想,才道:“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大人物,但也想不到你有这样的身分。”
王子怔了一怔,立即向史奈望去。原振侠忙道:“你的身分,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女士,告诉我的!”
王子的声音有点发颤:“她……知道我的处境?”
原振侠把黄绢的话重复了一遍,结论是:“中了降头,是她根本不能接受的事,不必担心。”
王子叹了一声:“我请你来,也有几分原因,是由于你也认识她……”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显得十分心不在焉,然后道:“请进来坐。”
他自己先转身走了进去,原振侠跟在后面。才一进屋子,他就吓了老大一跳,一时之间,不知是仍向内走好,还是退出去好!
原振侠看到的,也不是什么骇人景象。
他看到的是,一个皮肤十分白皙的女子,全身**,蜷曲着身子,伏在一个相当小、有一人高的架子上。那女子的背部曲线十分动人,伏在那架子上,一动不动,只有背部微微随着她的呼吸在起伏。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半垂下来,遮住了她的面,一半散披在她的裸背上,看来姿态十分诱人。
一看到这种情形,原振侠首先所想到的是:这个女子一定是泰宁储君的女伴。虽然储君中了降头,心事重重,但是他一个人居住在这里,以他的身分地位、权势金钱,找一个美丽的女子来做伴,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可是原振侠不明白的是,何以这个女子──从她充满弹性、腴白而又滑腻的肌肤看来,应该是一个美女──要用那么怪异的姿势,伏在一个架子之上?难道王子在那么恶劣的心境之中,还有兴致玩性变态游戏?
原振侠在怔呆之间,在他身后的史奈已经大踏步走向前,超过了他。史奈一面向前走,一面迅速地脱下他自己的外衣,来到了那少女的身边,将外衣罩向那少女**的身子。
史奈用衣服去遮住裸女的身子,动作看来是相当自然的,可是原振侠怔了一怔。因为史奈的外衣,是罩向那少女的上半身,而不是下半身。而且,看起来,史奈的目的,并不是要用上衣遮住那少女的身子,只不过是要遮住那少女的头脸而已!
当他的上衣罩上去之后,他才用十分轻柔的声音,讲了一句话──原振侠听不懂他说什么,只看到他扶着那少女,自那架子上下来。
那少女虽然头脸被衣服遮住,但整个身子还是**的。虽然好奇心强,但在礼貌上,原振侠自然不能盯着人家的**直视,所以他偏过了头去。而史奈就扶着那个少女,经过他的身边,走了出去。
原振侠在偏过头去时,眼光扫及了那少女的小腿,看到了那少女润滑如玉的纤足。光是那样的一双纤足,已经可以令人兴起不少遐思了。
原振侠自己也有点不能理解,他又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人,黄绢和海棠都是美女中的美女。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少女却特别有一股能令人意乱情迷的力量。
他甚至未曾看到那少女的脸,心中就有了一股回肠荡气感!
而且,原振侠也深切地感到,这种感觉是和肉欲无关的。只是一种如同在仙境之中的遐想,安宁而甜蜜,完全超脱尘世的美丽!
而何以在十来秒钟的一瞥之间,就会使他的思绪之中,荡漾起那片浓浓的浪漫情思?他真的说不上来,只好归诸于那是美女特有的吸引力。
听到了史奈扶着那少女走出屋子去的脚步声,原振侠才缓缓吸了一口气,定下神来。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楚屋里的情形。
这时,泰宁储君已在屋角的一张用天然树根制成,样子十分奇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抱住了头。
原振侠看到*着墙有许多柜子,一半以上是全放著书的。另一半,则放着许多古怪之极的东西──大约有超过五十只标本瓶,瓶中放着原振侠至多只能认出三分之一来的各种大小昆虫。
原振侠向前走几步,视线停在其中一只标本瓶上。瓶中是一只长方形、如同一包香烟大小、背上负着鳞片、看来无头无尾、其色翠绿可爱、蛇不像蛇、蛙又不像蛙的怪东西。
在墙上,还挂有许多飞禽走兽的干尸。也用一种钢刺,钉了许多爬虫类的生物在墙上,单是蜥蜴,就有三数十种,而且其中有过半是活的,还在扭动着身子。
在储君所坐的那张椅子之旁,是一个形状相当古怪的瓦罐,约有半人高。瓦罐是放在一个炉子上的,这时,炉中并没有生着火,但是却有几缕淡淡的轻烟,自炉子中冒出来。
总而言之,这屋子中的一切,都透着无与伦比、难以言喻的怪异!
原振侠立即可以肯定,这里,一定不会是王子的行宫。那么诡异绝伦的地方,应该属于──
他还未曾想到答案,史奈的声音已经在他的身后响起:“这里,一直是我的住所。一个降头师的住所,在普通人眼中看来,总不免有点古怪。”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一个降头师的住所,就是巫术和不可测的、无边深邃的降头术的神秘王国。在这里,唯有降头术才是主宰,一切都是现代文明、现代科学所探索不到的领域!
他吸了一口气:“岂止是古怪而已,简直……有点不可思议。这一切……全和降头有关?”
史奈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可以这样说──一只在泥沼深处捞出来的翡翠蟾,和整套的德文药物学放在一起,这或者可以代表我这个人!”
当史奈这样说的时候,他伸手指了一指原振侠刚才留意过的那绿色怪东西。
原振侠“哦”地一声:“这玩意叫……‘翡翠蟾’,是生活在泥沼之中的?”
史奈点头:“是,据我所知,全世界被发现的,不会超过三只。用它来制成的降头,可以使人把最坏的事,看起来觉得美丽无比!”
原振侠想了一想:“改变人视觉神经的活动?”<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