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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花,为谁而香?(2 / 2)

“靖儿!”冷星桓生硬地打断她的话,已然转身离去。

黑夜的公路上,无法集中精神开车的龙骏彪,抱歉地将驾驶的位置让给了沈香帆。

车窗外昏暗的行道树,一棵棵消失在黑幕里,他的心情也随之刻上了斑驳交错的影子。作为冷星桓的合作伙伴,他时常会看见那女人的含泪,却没有一次看见过眼泪坠落,是什么力量,把星桓的泪重新逼回了眼底?他不知道,甚至到现在,他才发现了这一点。

小小的宿舍里,沉痛的洪水还未落潮,孟靖儿已经累了,沮丧地躺到床上。

漆黑的天空里,寥寥点缀着几颗并不明亮的星。台灯的黄光,乱洒在写字台上,把一本打开的相册照得若隐若现,那是童年时代的冷星桓与父亲的合影。

那时的山城、长江,一切的一切,全成为了过眼云烟。褪色的照片,引起的是冷星桓更多叹息和永远无法抹去的遗憾……

冰冷的白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葬礼,送走了父亲的灵魂。十八岁的星桓带着哀痛,和弟弟紧抱在一起,所有的眼泪,仿佛都在那一天流尽了。

为父亲送葬的,只有文学社的几位大叔大婶,母亲仍旧没有露面。整理着父亲稀少的遗物,她只发现了一张旧照片,照片上的人只有侧面,长着很好看。照片背后,是父亲潦草的笔迹,写着“吾爱月明”四个字。

月明,这就是母亲的名字吗?多好听的名字,又是一张多温柔的笑脸……看着照片上的人,她实在想象不出那就是抛弃她和父亲的“可恶女人”。然而,几分钟的好感很快就被怨气取代。

她不再是从前老爱躲在父亲风衣底下的小公主,她被迫去提早面临了那些无可奈何与残酷现实。在她决心前往深圳的那一刻,她已准备好用纤弱的手臂来支撑黑压压的天空,为她自己,也为了弟弟。

转眼,又是一个清晨。

“先叔,您来了?”正在简陋办公室整理文稿的冷星桓听到久违的门铃声。

谭世先是一个面目和内心都一样和蔼可亲的中年人,有一副稍显矮胖的身材,因为曾经出过一次车祸,他的左手明显不太灵活,右手也不得不拄一根木拐杖。前些日妻子重病去世,他悲伤了许久,他膝下并无一儿半女,自然像疼爱女儿一般疼爱着冷星桓。

“先叔,我向您汇报这几天的工作吧。”看到谭世先恢复了以往的精神,昨夜的忧愁逐渐转为喜悦。

谭世先笑眯眯坐到椅子上,放下手里的拐杖,“是关于虹霓杂志社的事情吧,还有骏彪的事。”

“香帆告诉您的?她那张快嘴,怎么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冷星桓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借故到饮水机旁边,为谭世先冲上一杯热茶。

“你就不要怪香帆了,她告诉我这些也是出于好意。”

谭世先轻咳了两声。

“星桓,我知道你的性情,现在虹霓那边换了个实力强大的新官,你又偏偏接到她的挑战书,实在不想和她开战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

冷星桓将茶杯放到谭世先面前,微微一笑,“在我成为《地平线》正式编辑的时候,我就答应过您,要和同事们一起把《地平线》办成深圳最受欢迎的杂志,难道您要我反悔?”

“倔强的孩子,你爸生前那么疼你,舍不得你用命去拼工作。为了自己的身体,你还是想清楚,纪如茵那方面,让我亲自给她回封信,要不写信给冯太太。”

“千万不要,如果您坚持要这么做,那才是为难我。我不能放弃战胜自己的机会,先叔。”

谭世先沉默了,冷星桓坚毅的目光,是那样令他熟悉和震惊,对了,她刚来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孩,内心的坚强就是男儿也难匹敌。

空荡荡的办公室,重新留下冷星桓一人。拉开淡紫色的窗帘,她忽然嗅到一阵花朵的芬芳。

“好像是宿舍那边传过来的……”

宿舍离杂志社只隔了一条小路,下班以后,冷星桓自然就循着清香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对面有一家刚刚搬来的住户。屋里似乎没有人,连窗帘都还没挂上,隐隐约约看得见屋内的一套桌椅和一张单人床,从床的型号来看,对面的户主应该是男性。可令她觉得有趣的是,那家阳台上横七竖八堆着花盆,茉莉、米兰、栀子……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开的,更不管花时是春夏秋冬,一律都是能散发香味的花种。

冷星桓拔掉自己花瓶里打蔫的马蹄莲,放入阳台上最大的一个花盆里,小心的捧上几把泥土,将它们掩埋。

“春风吹过来,多么的清爽,深圳的阳光绚丽明亮……”

房间里忽然传来孟靖儿甜美的歌声,冷星桓的注意力不自觉被吸引了过去。

“这么老的歌你也会唱?不过歌词好像错了,”冷星桓故意提高了说话的响度。

“姐,这歌词可不是我改的,是昨晚我听见对面的人唱的。你看,对面的主人回来了!”

对面阳台上,连接房间的门忽然开了。可是,当坐回屋里的冷星桓发觉到时,那阳台上的花盆已经不见。

孟靖儿正戴着耳机听音乐,没有意到冷星桓已经悄悄出门。

公寓是u字形的,一栋四层楼,一楼五家住户,冷星桓住在四楼,上天台当然就是一件很方便的事。

咦?什么时候天台的那端用葡萄架搭起了一个花木葱茏的小院?她悄悄穿了进去,小院的里面,原来是一个方形的简易花坛,里里外外都栽植了各种不同的花,和对面阳台一样,是清一色的芳香花种。

唱歌的人正在桂树下忙碌。《夜色阑珊》的调子是重复的,歌词是错误的,那个穿一身t恤忙着给桂树剪枝的男青年丝毫没注意到冷星桓的前来。直到对方忍不住笑出声,他才惊讶的发现,小院里还有美女存在。

“小姐,拜托你来的时候,制造一点声响好吗?你好像幽灵。”

“我早就闻到这些花香,因为我也喜欢花,觉得好奇,所以就冒昧想来拜访你了。”

“原来你住我对面啊,那我们从今天开始是邻居了?”

他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后便爽快的和她握手。

“多一个邻居,也多一点方便吧。初次见面,我叫邢震洲,震动的震,洲际的洲,你呢?”

“冷星桓,星空的星,齐桓公那个桓。”

“你那个‘桓’字可不常见,很容易被人家写成永恒的‘恒’字。不过这名字艺术性很高,够幽雅,有诗意。”

“把我的名字想出诗意的人,你是第一个,谢谢。”

她浅浅一笑。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种香花吗?”

“尘世间的空气太污浊,需要自然的花香来净化。”

邢震洲轻拈着一朵落下的白色茉莉,靠近鼻边深吸了一口气。

“我种的这些花并不名贵,大多是随处都可以生长的,但是我喜欢它们的香,崇拜它们顽强的生命力。至少,我懂得如何去爱它们,让它们的花语永远代表快乐。”

“你不是深圳人?”从邢震洲的语气中,敏锐的直觉像是告诉了冷星桓什么。

“我的家乡在杭州,我没念过大学,那时候家里拮据,于是我就来到深圳打工。我当过饭店的服务生,当过打字员,直到前些年进了虹霓杂志社成为记者,才混到了稍微多点的薪水。本来我住在新龙街那边,后来打听到这边房租便宜,所以就搬过来了。”

他是《虹霓》的记者?冷星桓惊于他来深圳的原因,更惊于他现任的职业。但很快的,她冷静下来,向她挑战的是纪如茵,而非邢震洲,用敌意的目光衡量他不适合。

“哦,不好意思,我还有稿子没写完,现在得下去了,要不薪水会少的,改天见好了。”邢震洲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向冷星桓道别。

冷星桓忽然莫名觉得有些失落和惆怅,只呆呆的望着小院里的花朵,伫立在那里,像一尊没有表情的雕像。

人活在世上,是否都要为了衣食住行而不惜千里奔波?自己是如此,邢震洲也是如此,他那天真的笑容下面,一定也藏了属于自己的愁苦。她并非刻意去捉摸别人的内心,可谁叫邢震洲的境遇在一定程度上和她相似?或许,他也是那么想的吧,把薪水看得如此重要的他,其实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但命运却不允许,才会借花香来冲淡悲哀。

当然,现在不是人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原始社会,但这个发达的世界对人又公平吗?或许“公平”二字,对许多人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一缕晚风,吹乱了寂寞女子的秀发,无边的暗夜,为地面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薄雾。月光,也是朦胧的玉白色,衬着冷星桓的白纱裙,如邢震洲说的,她像个幽灵,只有魂魄的幽灵……

麦羚在食堂吃过早饭,到杂志社外面的餐厅包上个汉堡,带到楼上去给还没来得及就餐的朱雁。然而,当她看到那个损友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在津津有味的品尝时,当场就傻了眼。

“朱雁!”

听见麦羚夸张的叫喊声,朱雁吓得连碗也差点没打翻,“被你吓死了!”

“你死了吗?”

麦羚瞪着眼睛,将手上的汉堡用力扔在对方的办公桌上。

“是谁叫我带这个的?我可是排了好长的队,总算给你带来了,你居然心安理得在这儿吃汤圆,让我白跑一趟!”

“别火嘛,来来,坐下。”

朱雁把汉堡放进提包里,一面让麦羚坐到她对面。

“我把汉堡当午饭不就行了?这碗汤圆是震洲送来的,说是给胜昌带的,结果胜昌不爱吃,他就拿来给我了,不吃白不吃,味道还行,你要不要尝尝?”

“男人给的东西再难吃你都会说好!真不知道你那花痴什么时候改得了,老实交代,最近又交上了什么男朋友?”

朱雁放下手里的汤匙,“如果我说没有你信不信?茵茵一上台,《虹霓》就开始全面改版,你那天不是没去开会。做了近十年的女性杂志,突然间要改成综合性刊物,她的决策一下来,很多人都在反对,你说我有时间去交男朋友吗?”

“茵茵的决策并不能说有错,就连我曾经也这么想过。但社里人那么多,茵茵是新上台的领导,大家都认为她年轻气盛,更有人认为她进社是靠她父亲的金钱关系,即使在会上她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她也占不到上风。”

“正面有你支持不就行了?我负责在私下里‘笼络人心’。”

“又胡说。”

“才没有。我承认茵茵的观点够创新,也很愿意帮她,可如果我们俩一致从正面热心帮助她,社里那么多人会怎么说?事情万一闹大,恐怕连我们也站不住脚。”

“你的确比我心细,”麦羚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可是你比我尽职啊!”

朱雁回应一个同样的笑脸。

“我们这对双子星,少了对方就不完整。”

“罢罢罢,说正经的,我劝你还是找个男人嫁了,建筑一个快乐家庭吧,单身贵族。”

“错,我是单身,但不是贵族。”

朱雁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碗里的汤圆。

“还有,结婚不适合我,我对每个男人的感觉最多只有半个月。我觉得男人呢,就像汤圆一样,外皮儿都是白嫩圆滑的,可心里就不知道包着什么花花肠子,非要你去咬破了才知道。”

“我看再过不久,你可以出一本《黑玫瑰语录》了,”麦羚向她做个手势,便往私人电话那边去了。

朱雁厌恶地用汤匙搅搅剩下的汤圆,毫不迟疑地将它倒进了垃圾桶。“男人?除了震洲和阿羚她老公,剩下全都给我见鬼去吧!”

“小姐,请问纪如茵在吗?”一个温柔的男声,不知何时传到耳边,朱雁不禁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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