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郑冲与杨邦翰叙了年岁,当即在县衙后院内摆下香案,在月下结拜金兰。志趣相同或是两人结拜的原因之一,但郑冲认为这个时候杨邦翰与自己结拜,更像是在站队,再拿他自己的仕途打赌。他赌的便是这个郑冲是真的,或者说郑氏会承认这个郑冲是真的,他杨邦翰没有断错案子!
若是他赌赢了,今后杨邦翰便算是靠上郑氏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了。若是他赌输了,那必是万劫不复,罢官抄家,还要承受郑氏的怒火,这便是自断后路了啊。
两人结拜后,杨邦翰差人准备星夜送信去泉州,郑冲也不愿留下干等,便准备连夜赶回安平去。安平便在泉州左近,路途相同,当下杨邦翰命往泉州送信的四名衙役随行,五人都骑马准备赶往泉州。
马匹都准备停当后,杨邦翰送到衙门外来,郑冲上马后,杨邦翰忽然拉住马匹辔头沉声道:“博文此去,当扣住利害二字陈说,不必拘泥真假是非,这时候不是争论公义是非的时候,若真假颠倒,朝廷难堪,郑氏难堪,整个福建官场都要难堪啊。”
郑冲颔首道:“小弟省得,若是小弟回安平去了,那独杖禅师真的告上福州,知府衙门那里要重审此案时,义兄不必为难,大可刷拘票来传我便是,想必那时候我已经说服家里人,届时便一同来福州打这场官司便是了。”
杨邦翰心头感激,颔首道:“博文此去,一路小心,切记,无论如何,切不可感情用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而后可以有所为!认定了的事,便一股脑做下去便是,管他什么是非公义的,最大的公义在咱们手中!”
郑冲倒吸一口凉气,想来这杨邦翰也是看出来一些端倪了,虽然他拿不准真假,但他这话是要郑冲明白,不管他的身份是真是假,他自己都要一口咬定,千万不可退让啊。
杨邦翰与郑冲从始至终也没有谈论过去监牢里杀人灭口的方案,两个都是聪明人,其实杀人灭口乃是此刻最下乘的办法了。虽然倒霉鬼一死,郑冲或可逍遥法外,但杨邦翰始终会落下个看管囚犯不力的罪名,而且更显得郑冲心虚,会令本来相信郑冲的人也产生怀疑。
其次,杀人灭口总要人去做的,派人前去,落人口实。一个谎言要用更多谎言来掩盖的时候,窟窿一定会越捅越大。其实今天倒霉鬼在公堂上的表现,杨邦翰和郑冲都看在眼里,正是烂泥扶不上墙。倒霉鬼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却是个无胆匪类,而且为人趋利避害,是个软骨头。这样的人活下来,在打官司的时候,一定会错漏百出,他活着绝对比死了好。
而郑冲这边唯一需要担心的,就只有一个人的态度,那人不是倒霉鬼的生父郑芝龙,而是他二叔郑芝虎!郑芝虎敬重杨秀莲,是以会格外看重他这个侄儿,也不知真假在郑芝虎看来,会有多重要呢?
“好,义兄金石良言,小弟谨记!”郑冲说罢,抱拳一礼后,辞别杨邦翰等人,便和四名衙役打马上路,连夜赶往安平去了。
从陆路回安平,路途也不算远,过了福清,次日黄昏,郑冲等人便快马到了莆田,实在是人困马乏,便在莆田歇宿一宿,第二天起身又在赶路。
随后过了惠安便到了泉州,四名衙役之内,便有两人分道扬镳,两人便是去泉州镇国东禅寺送信的。另外两个便跟随郑冲,一道穿过泉州,过了晋江,直到安平来。
三天四夜快马赶路,好不容易回到了安平,郑冲着实感受了一回什么叫马上的颠簸,只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
回到安平,郑冲却不先回郑家去,反而望安平郑氏水寨大营而来,他回去见郑芝龙之前,他要先见一个人,那人便是郑芝虎!
他这个二叔在郑家的分量那是极重的,在郑芝龙心目中也是极重的,而郑芝虎也是最为支持郑冲的,此事须得先与他说了,看他的反应再说。
一路上郑冲也在琢磨该如何说服郑芝虎相信自己,郑芝虎看似粗鲁,但其实很重情义,郑冲救过他的性命,与他共过生死,或许用这些时日结下的情义来打动郑芝虎,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倒不是说郑冲会承认自己是假货,而是他要用说辞令郑芝虎坚信他才是真的郑冲,因为一旦案子真到了福州府,与倒霉鬼当堂对质,自己是一定会有破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