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郑冲心头大石落地,郑芝虎却眉头紧皱起来,急忙说道:“大哥,此事还是好生辨明为好。”
郑芝龙大怒喝道:“有什么好辨的?你侄儿便在你面前,你看不到么?我自己的儿子,会分辨不出么?”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郑芝龙现在就是一个装睡的人,他歇斯底里的怒气似乎是在坚定他的信念,让他不让自己对郑冲的信任崩塌。眼前这个儿子,正是郑芝龙梦寐以求的好儿子。
这个儿子在海战中英勇无匹,而且冒死救下过郑芝虎,诛杀了令他头痛很久的宿敌刘香佬,为郑氏赢得了荣耀,更加孝顺父母,体贴他的兄弟,与儿媳的关系也是变得极好,更加救过田川氏的性命!
当郑芝龙看到倒霉鬼那段供词后,便已经火冒三丈,就想撕了这份案卷!若是被人知道,他真正的儿子,临阵抱着燃木脱逃,而立下赫赫战功的却是一个假货,那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郑冲当下劝道:“父亲息怒,此事孩儿也觉得颇为蹊跷,这人长得与孩儿极像,而且知道孩儿许多事,为何此前孩儿名声不显时,他没出来,现在反而出来了。想必是有心之人,想要祸乱我郑氏,于是便炮制了这么一出闹剧来。也怪孩儿最近风头太盛,惹人猜忌。”
郑芝龙一拍大腿道:“正是,冲儿说得对!此事定然是如此,定是有人想要挑拨我们郑氏兄弟父子关系。阿虎,你想啊,若是被这些人奸计得逞了,福建官场便是落下个谎报军功的罪名,朝廷钦封的人居然是假的,朝廷定会雷霆震怒,而我郑氏脸面又往哪里放?”
郑芝虎心头一痛,郑芝龙说的这些他都明白,但他迈不过去心头那一关,当下咬牙正色道:“大哥,事关郑氏血脉,还是查个明白的好!”
郑芝龙吃了一惊,虽然这不是郑芝虎第一次违背他的意思,此前在郑冲的事上,郑芝虎也经常和自己唱反调,但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没有维护郑冲,反而要求辨个明白!
郑芝龙脸上阴晴不定,最后缓缓说道:“好,既然是要分辨明白,那冲儿的身份,也不能只是我两人来定,他还有母亲和妻子!”便对郑冲说到:“你到你母亲那里,请她过来,再让管事把你媳妇儿也叫过来!”
郑冲知道这是郑芝龙的以退为进之策,他知道田川氏与张灵素一定会站在郑冲一边的。当下郑冲应了,便转身离开大殿,命人去唤张灵素过来,自己却转去田川氏居住的日本小院去了。
殿上只剩下郑氏兄弟二人,郑芝龙叹口气道:“二弟,你对冲儿起了疑心了?”
郑芝虎颔首道:“是,从前的阿冲,文武都不成的,可现在好像一夜之间便换了个人。起初我还道是阿冲长进了,但现下看来,或许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罢了。那供词上,那人说的经历,才更像是阿冲该有的经历啊。”
郑芝龙则摇摇头道:“阿虎,其实自从我把冲儿安排在火船上的时候,我便已经当这个儿子死了。”看到郑芝虎想要说什么,郑芝龙抬手止住道:“你听我说完。”
“或许你会觉得我这个父亲太不近人情,但对冲儿,我也是费心了心思。”说到这里,郑芝虎取出一叠厚厚的书信道:“这些都是安平各处从前写来告状的文书,冲儿从前做下的恶事,若没有我的遮护,他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他调戏黄家千金,惹怒过黄氏一门,他得罪过安平的商贾,得罪过泉州府衙的人,只是因为他是我郑芝龙的儿子,别人卖我的面子。”郑芝龙叹口气道:“但我知道,终有一天,他会闯下连我也救不了的祸事来,索性便将他安排到水营去。却不想在水营之内,他对待士卒也是极差的,许多将官都来我这里告过状。他在水营里,仗着你的庇护,随意鞭打士卒,颐指气使惯了。雷虎为什么愿意跟田川忠直一起背叛我郑氏?冲儿从前酒后鞭打雷虎的亲弟弟,最后竟将他活活打死。”
郑芝虎没有说话,这些事他都知道,也都是他替倒霉鬼擦的屁股。
郑芝龙缓缓说道:“这趟我郑氏之内清肃整治,明国本土人中,共查出三百五十二人与田川忠直有勾结,其中有二百七十五人便是因为痛恨冲儿,最后才与田川忠直勾结到一起的。雷虎放火烧了火船,便是想置冲儿与死地。先前的冲儿有这么多人想让他去死,甚至已经影响到我郑氏根基,你以为我这个郑氏当主该如何?”
郑芝虎深吸一口气道:“大哥,你不必再说了,这些事都与身份真假无关。待会儿便让冲儿与你滴血验亲,若真是我郑氏血脉,我郑芝虎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