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魁叹口气道:“自我那女婿开辟东江以来,陆续聚齐许多辽东军马百姓,鼎盛时,岛上有兵马三万,百姓则多达八万余众。可惜这些年死的死,叛的叛,现下岛上只有军马一万八千余人,百姓则还有三万多人。”
郑冲闻言点点头,思忖片刻后,正色道:“沈将军,我有笔买卖想和你谈一谈……”
饿殍,指饿得快死的人,这个词以前对于郑冲来说,也只是个概念而已。比起泉州看到的灾民来,皮岛上看到的饿殍们已经不能算人了。
好像张承寿母子这样的人家,在岛上并不算最凄惨的,因为他们母子两都还能动,可当郑冲在沈世魁带领下,察看了岛上的居民村落后,方才知道饿得快死的人是什么样的!
在岛上几处村落内,饿得走不动的百姓们一排排的躺在窝棚里,他们双目无神,气息粗重,一个个皆是面黄肌瘦,许多孩子都饿得剩下皮包骨头,与后世非洲难民营内的惨况有得一比!
“郑公子,岛上粮食有限,我只得先让将士们吃饱,才能分些给百姓们。自过了正月后,岛上连军中都缺粮,民间就更无余粮了。”沈世魁叹口气接着说道:“适才公子说想在岛上招百姓前去南浦做工,也不是我不愿,先带公子来看看这些百姓的情形,公子便知道了。”
郑冲只看了几眼后,便回头对身旁的于孟熹道:“命僧兵营和火枪队登岛,再多运些粮食下来,请傅先生也登岛,请傅先生组织人手准备熬些粥水先救人!龙须号让张永铲先统领着!”于孟熹大声领命后,飞快的去了。
随后郑冲回头对沈世魁道:“岛上这些百姓我都要了,即便他们是饿得奄奄一息,我也要救下他们,待他们恢复气力之后,再把他们运到南浦做我安平会的工人。”
原来适才酒足饭饱之后,郑冲所提的条件便是让沈世魁答应,让他在岛上以安平会的名义,招岛上百姓前去南浦做工。郑冲简单与沈世魁说了安平会的来龙去脉后,沈世魁也不置可否,便说先带郑冲与侯隆来看看岛上辽民们的情状。
侯隆见了这些辽民情状后,忍不住皱眉道:“郑老弟,我知道你心善,可这些人个个都骨瘦如柴,莫说做工,只怕反倒要人照顾,将养些时日,方才能自己活动。这一来一去,需要花费多少粮食和财力啊。”
郑冲却摇摇头,斩钉截铁的道:“这些辽民故土难离,与我大明将士共守疆土十余载,他们不曾弃国家而叛投建奴,我等身为大明将官,又岂能弃他们于不顾?!无非是多花些银两采办粮食救民而已,我安平会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沈世魁、沈志祥、侯隆等人闻言,都是为之动容,侯隆长叹一声道:“世间要是多有几个像郑公子这样的大明将官,我大明何至如斯?”
郑冲连忙道:“此刻不是夸赞的时候,咱们这里多说一句,便有可能饿死一人!”当下郑冲连忙问沈世魁道:“岛上饿得动不了的百姓有多少?还能动的有多少?”
沈世魁面带惭色道:“只知辽民大数该有三万八千余人,如今能动的都在北面凿冰,不能动的都在这里了,也无余裕点算人数。”
郑冲道:“可否将凿冰的百姓们调回,让他们吃些东西,而后腾出人手来,帮忙熬粥照料这些动不了的人。我麾下人手有限,只怕照顾不过来!这些人一定要先吃点东西,不然他们的性命只怕不保。”
沈世魁摇摇头道:“不可,凿冰不能停!”侯隆闻言微微怒道:“沈将军,这些人都快饿死了,你就不能分出些人手来先救他们么?”
沈世魁还是摇头道:“不行,北面如今封冻极重,皮岛北面海岸宽达十五里,要凿出一条十五里宽阔的冰壕,只能多用百姓之力!否则冰层结得实了,建奴踏冰而来,到时候所有人的保不住性命!”
郑冲与侯隆听了之后都是一起皱眉,沈世魁说的乃是实情,岛上现在这般情形,若是让建奴大队登上岛来,阖岛便是死路一条。但剩下的人手又不足以照料每个难民,负责警戒的三千明军也不能动,确实让人有些为难。
郑冲沉吟片刻后对侯隆道:“侯公公,你留在这里,待得傅先生上岸后,先让我们的人埋锅造饭,多弄些稀粥给那些饿得动不了的百姓们吃,能救一个便是一个,我与沈将军去北岸看看情形,再作打算。”
侯隆点头应了,郑冲又补了一句:“饿得许久的人,不能多吃,否则会撑死,而且稀粥尽量细一些……”侯隆笑道:“我知道,不用这么婆妈嘱咐,当年没进宫前,我也曾今挨饿过,知道当中苦楚,你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便是了。”
郑冲点点头,也不再废话,拍拍侯隆的肩头,这一刻两人才有了一种并肩作战的感觉。当下郑冲带了几名亲卫,便与沈世魁前往北岸查看情况,侯隆自留下来等候傅青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