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废物!”
耶律明雄在心中冷冷的骂了一声,作为草原人,他喜欢和敬重的是那些刀架在脖子上也依然神色不变,大叫着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的英雄,看到这个原本好像还很勇敢的少年,竟然如此奴颜卑膝,任一个只比他大六、七岁的人为父,不由得大为轻蔑,同时认定了这家伙完蛋了,以秋里的冷酷,应该不会留下这样的脓包!
“好,那你就叫……十三郎,秋十三郎吧!”
出乎耶律明雄意料的是秋里居然不仅放过了这个脓包一命,还真的煞有其事收他为义子。在秋里看来,是另有一番想法,这个少年的身上,让秋里看到了自己的当年——出身于微末,足够的才智辨别形势的安危,足够的无耻确保性命的有无。
这是一个人才!一个日后可能会有大用的人才!这就是秋里的想法。
“是,孩儿从此就叫秋十三郎,一定奋战沙场,不让父亲失望!”秋十三郎很满意这样的名字,一点都没有羞愧的大声说道。
若干年后的游吟诗人和史学家不得不感叹上苍的捉摸不定和变幻无常,如果不是这个叫石三的军官当日敢于犯颜直谏,被方杰投入大牢,说不定早就因为呼兰人的伏击而阵亡;如果不是石三正好在战场上救了那名中军,如果不是那名中军向秋里提及,而一向冷酷的秋里突然想到要见一见这个石三,历史上恐怕也就不存在一个让全天下曾经为之颤栗的风雨军猛将——秋十三郎了!
“哼!萧剑秋这小子未免也太嚣张了,惹火了,老子就带军队离开,看这小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在从鄂州向圣京进发的道路上,皇甫华怒气冲冲的嘟囔道。
“华弟,你就少说两句吧!要是义父大人知道你这么冲,只怕又要责怪了!”一旁的梅文俊皱眉斥道。
“哼!你有本领就对萧剑秋说去,冲我发什么横?”
皇甫华大为恼怒得对自己的坐骑抽了一鞭,飞快的朝前赶去,一边还不忘小声的抱怨道。
不过,皇甫嵩和梅文俊乃是他生平最畏惧的人,所以终究不敢太过放肆了。
梅文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摇了摇头。
这次出兵讨逆可以说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先是皇上为了一个女子而在鄂州流连忘返,并且和辅政王赌气,推迟了军队进发的日期;然后又是辅政王听到林仁山孤军深入的消息,终于没了耐心,自率兵马前去同林仁山会合;而为了防止萧剑秋抢先夺回圣京以号令天下,皇甫嵩也坐不住了,严令皇甫家族的兵马紧随其后。
就这样,在鄂州的朝廷重臣们在数十万大军进退攻守的国家大事上,丝毫都没有以敌情军情为重,完全出于各自的政治目的和根本利益考虑,或者贻误战机,或者轻敌冒进,如此的军事行动,又怎能不让人担心呢?
“报!辅政王传来消息,大军已经顺利攻破清泥、峣关,今晚可至灞上,请梅太守速速率兵配合,切莫贻误战机!”
正当梅文俊行军之际,却见一名探马飞驰而来,向梅文俊禀告道。
“攻破清泥、峣关两地时,我军伤亡可重?敌方守军又有多少兵马?”梅文俊皱眉问道,清泥、峣关两地,乃是从鄂州前往圣京最为重要的两道关口,如此顺利的攻破,让梅文俊总感到有些不安。
“启禀太守,贼兵已经缺粮,根本无心恋战,在我大军雄威之下,早就望风而逃,根本没有什么抵抗,因此我军伤亡甚微!”
探马的报告顿时让梅文俊更加增添了忧虑。
“想不到庞贼如此不堪一击,看来我军要加快行军了,可别让那萧老三占了先机,拿下圣京城,否则的话老头子可就没有好脸色了!”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梅文俊身边的皇甫华摸了摸脑袋说道。
“没这么简单!”梅文俊皱眉自言自语了一会,然后向身边的中军询问道:“上官大人那边的情况如何?定凉侯和林太守那边还是联系不上吗?”
“启禀太守,我军向西线派出的探马至今没有一个回来,倒是上官大人那边有了新的进展,应该今晚就可以抵达天阳谷,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和我军会师了!”
中军的报告让梅文俊的心中更加沉重。
和当前几乎所有的藩镇的乐观自信不同,梅文俊并不认为这次讨逆就真的会一帆风顺,更不像林仁山等人认为的那样,庞勋所部因为缺粮而使得战斗力大幅下降、不堪一击。
在他看来,至此庞勋的数十万大军,已经被压缩在以圣京为中心不到五百里直径的土地上,这虽然进一步造成了朝廷大军咄咄逼人的威势,但是由于始终没有有效的打击其主力,所以也给予了庞勋内线核心作战的便利。
东线由于始终没有攻克韩陵,以至于令狐潮和上官镜明提出了派一支奇兵,经天阳谷绕过韩陵直取圣京的策略。
这虽然是一招妙棋,但同时也是一招险棋,成功与否就看接下来是否能够顺利通过天阳谷这道天险了。
西线自从得知了林仁山未与风雨协同出兵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杳无音讯,不但没有见到林仁山或者风雨派来的使者,自己这边派出的探马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给了梅文俊一种不祥的预感。
而最让梅文俊感到不安的是燕南天的动向。
燕南天可以说是唯一和风雨一样,在这场庞勋的大造反中大获其利的藩镇。
由于远离战场,所以燕家军发展迅猛,已经成为了东线战场的主力,担负着牵制韩陵庞勋部的重任。
但是近来的消息表明这位北方的大豪,似乎对于武力剿灭庞勋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对于韩陵的进攻始终阳奉阴违,反而非常热衷于接收招安的把戏,意图保存并扩大自身的实力,这也使得庞勋在东线压力大大的减轻。
如果庞勋把主力撤出韩陵……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梅文俊的脑海中涌现,让他不寒而颤。
就在梅文俊忧心忡忡的同时,风雨也在何去何从的问题上举棋不定。
“以中慧看来,风侯当前有三条路可走:
“一是出兵昌化,救援林家父子,做到仁至义尽,并且确保并扩大风雨军在西北的势力范围,以东至锦州,北到伦玉关,西延高唐,南及印月半岛的辽阔土地,坐观天下大势,进则纵横天下,一统**,退则据府称王,傲睨当世!
“此策乃是安全之策,鉴于庞贼不可能有重兵在昌化,以风侯之能,风雨军将士之勇,应该可以轻而易举的完成,则锦州以西、伦玉关以南皆为风侯所有,无论谁坐天下,都绝不敢小窥了风侯,至少可以做一方诸侯,无虞世代富贵!
“若说有什么风险的话,唯一的风险就是,庞勋很有可能打破了朝廷对其的四面包围的局势,赢得了一线生机,可以南下鄂州、东进江南,更可以藉大获全胜的机会,折服天下诸侯。这样一来,因为局势的动荡和变数太多,日后天下如何发展,风雨军如何壮大,就扑朔迷离,主动权在人而不在我了!
“二是出兵袭取圣京,从此号令天下,走上争霸天下的道路。此策乃是冒险之策,圣京毕竟意义重大,庞贼是否留守重兵于圣京的可能性在五五之数,而圣京城的坚固又是天下闻名的。如果风侯能够顺利拿下圣京,必可令风侯在神州的声望再上一层,无人可以企及,则日后无论是迎接圣上,还是另立傀儡,主动权皆操在风侯之手,天下各藩镇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如果风侯不能够顺利拿下圣京,则势必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动辄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更重要的是,风侯从此将直接和天下藩镇正面作战,如巴蜀的皇甫嵩、幽燕的燕南天,都是野心勃勃而又实力雄厚之人,即使单独对抗也没有全胜的把握,如果两者联合,事情就更加糟糕了。
“再有就是出兵援助鄂州兵马,只要确保鄂州兵马实力保存,则即使此战朝廷损失惨重,但庞勋被四面围困的大局依然不会改变,覆亡之路乃是迟早之间。此策乃是中庸之策,没有什么大风险,也没有什么大利益,纯粹是保持现状,风雨军依旧可以主持西北大局,圣龙帝国的平定统一也不会有太大的波折。”
看到风雨如此犹豫,李中慧反而保持着清醒的理智,向风雨做出了影响天下大局的进言,也为风雨何去何从,整理出了思路。
“第一策虽然万全,但是却有可能带来天下局势的太多变数,鉴于北方的呼兰和南方安宇、麦坚的蠢蠢欲动,其实在政治上非常危险。而且事实上,庞勋故意放出林家父子的使者,也就是为了让我军前去昌化或者退回锦州。
“第二策虽然获利颇多,但是过分激进,不仅在军事上面临着严重的危机,而且还可能让风雨军过早的卷入天下争霸的漩涡,也非长策。所以,我选择第三策!”沉思良久之后,风雨终于做出了决断。
在他的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庞勋不太可能把兵力浪费在昌化围困林家父子,林仁山的军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攻打圣京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如果让庞勋夺取鄂州而南窜的话,对圣龙造成的危害远大于现在留一个圣京让庞勋作茧自缚。
“你就不怕你的晓兰妹妹因此而恨你一辈子?”
李中慧的笑容中带着一些嘲讽。
风雨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苦笑。
不错,这次选择挥师援救萧剑秋,无疑是让林家父子置身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加上自己默许秋里夺取了伦玉关,又调防了锦州的守军,恐怕天下所有的人都会以为自己是在公报私仇吧!
“……晓兰只是一介女流,并不懂得战场征伐,然而晓兰相信风雨你的任何决定都是有道理的。虽然晓兰希望风侯你能够救援晓兰的夫君和公公,但是如果这是敌人的奸计,晓兰也绝不敢强求风侯,耽误了军国大事!”
晓兰的话突然在风雨的耳边响起。
在自己做出了不管她的夫君与公公的决定之后,她真的会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认为自己的决定完全是出于对军国大事的判断,而不是存心拥兵自重、借刀杀人吗?而自己的内心深处,也真是完全没有半点顾虑到私怨的成分吗?
风雨用力的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这些烦恼全部在这摇头之下挥之而去。
扪心自问,虽然自己确实有并且也实施了吞并伦玉关和锦州的野心,但是此次救援鄂州的兵马,却的的确确是出于天下大局的通盘考虑。
北方的游牧民族和海上的强大国家,已经从南北两个方面逼过来了,辽阔的海洋不再是圣龙帝国天然的屏障,反而成了敌人来去自如的基地;群山险关,也由于游牧民族的崛起和帝国的自耗,而不再像以往那样牢靠。
神州故土,古老帝国,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内战必须尽快的结束,否则的后果就是玉石俱焚、引狼入室。
曾经和呼兰帝国交战过,又曾经和麦坚打过交道的风雨,比圣龙帝国所有的藩镇,更加清醒的认识到眼下的局势是何等的危险,因此,为了神州,他别无选择。
望着头顶苍茫的天空,风雨突然想起了一句名诗: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晓兰,你知我吗?<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