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让孩儿上吧!”
目睹着如此惨重的损失,一旁的燕耳有些坐不住了,上前主动请命。
在他看来,如今在沙场上厮杀的大多都是一些归顺的杂牌军和燕家军的外围部队,所以导致了过多的损伤,而且也延误了宝贵的时间,为了保证渡河的顺利,实在有必要动用燕家最精锐的嫡系,抢占滩头。
“你认为值得让燕家最优秀的子弟在这里毫无意义的送死吗?”
出乎意料,身为燕家军的最高统帅,却没有半点焦急,骑在马上眯起了眼睛,慢悠悠的说道。
“……,叔父的意思是……”
呆了半响,大惑不解的燕耳试探的询问道。
“你有把握在有限的时间里面,击退曾经连呼兰的狂骑军也无可奈何、而如今更是占据着地形优势的白虎军吗?你有什么办法解决那些让我们无数优秀的男儿饮恨在凉城之下的大炮吗?如果不能够的话,精锐尽出的燕家军,如何对付背后掩杀过来的风雨军?”
燕南天一口气发出了一连串的反问。
“燕帅果然高明!”
还没等燕耳来得及回话,燕南天身边的大将朱全便迫不及待的奉承道:“我军原本就在风雨军之前,而风雨军的火炮威力固然惊人但是行动力却未免不足,所以如果强行在此渡河,看似平稳,然而实际上却承受风雨军两面夹击和火炮及时赶到的巨大风险,即便是侥幸成功,也有可能令风雨小儿胆怯不敢再追,则白白失去与敌野外决战的良机。相反,燕帅绝对先行北上再寻机渡河,届时则必然能够抢在风雨军之前顺利渡河,如此一来表面上似乎因为路途遥远而平添了不少变数,却正好可以引诱风雨军来追,并且长途跋涉恰能拉开风雨军主力与火炮的距离,令其火炮无法投入战场,不得不以己之短战我军之所长,如此决策大气磅礴,非燕帅这般大勇气大智慧者万万不敢为也!”
“马屁精!”
燕耳在心底里不屑的骂了一声,作为一个正统的军人,他对朱全这样的卖主投降之辈,打心底里瞧不起,不过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在军事方面确实有一定的水准,至少这一番话不管对错,听起来却是头头是道,一时间还真的很难加以反驳。
“此言差矣!”
正在燕耳思付反击之际,却见燕南天身边一个又高又瘦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直言不讳的摇头反驳道:“北上渡河虽然可以拉开了风雨军主力和火炮的距离,迫使风雨军无法在作战中投入火炮,然而长途跋涉却也正好给了四散的风雨军集中兵力的机会;且西北、延城一带仍有秋风、黑狼两支主力部署,北面渡口是否易取仅在猜测之间,一旦仍被风雨军抢占,局势必然更加艰险,届时胜负之数就很难预料了,倒不如现今拼力渡河,则可进可退,战场的主动尽掌我手!”
燕耳听了暗自点头。此人名叫江苇,师从燕家军的智囊张兆,被张兆推荐成为了燕南天身边的书记官,平日里看来似乎左右逢源、没有定见,素有“江边芦苇”的雅号,以至于燕耳还曾经在心中暗怪军师怎么推荐了这么一个一味迎合的官僚,却没想到今天的话却颇有定见,正说到了燕耳的心坎之中。
不过,朱全眼见一个小小的书记官居然反驳自己,却大为恼怒,冷冷的斥责道:“哼,荒谬,真是一派书生之见!军国大事,可不是纸上舞文弄墨,哪有你这种人插嘴的份?”
“我看江先生言之有理!”
却没想到,朱全话音未落,燕耳便毫不留情的接过话来:“叔父,您常教导孩儿,用兵之道在于收发随心,如今强渡虽然会损伤众多,承受一定的风险,然而一旦成功则战局尽在叔父的掌握之中;即便风雨军赶来,其尚未集结的兵力远非我军对手,火炮纵然威猛,仓促之间难以成阵,哪经得起我幽燕健儿的驰骋纵横,只要我军上下一心,必能一举击破,再回师攻陷凉城,则西北定矣!若北上则平添变数,风雨军固然无法投入火炮,却势必会集结重兵,扼守险要,胜负便在五五之间了!”
“哈哈,燕将军当日攻打西门,恐怕是没有见识到火炮的威力,那可不是匹夫之勇能够力敌的!”
本来,燕耳在军中身份高贵,朱全是不敢反驳的。但他终究是统军的一方将领,被燕耳这般说来面子上实在过不去,加上燕耳对战胜火炮如此轻描淡写,更激怒了在昨夜攻城中担任前锋、承受了重大损伤的他,在偷眼旁观燕南天似乎也对燕耳的话不以为然之后,便忍不住出言嘲讽道。
“你说什么!”
果然,重视荣誉的燕耳听出了朱全话中之刺,分明是说自己在攻城之日躲在安全的地方如今却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对于崇尚奋勇搏击的军人来说不吝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因此听了之后顿时勃然大怒,大有立马决斗的架势。
“两位将军都言之有理,还是请燕帅来定夺吧!”
幸好此时,一道银铃般悦耳的女音传来,如同冷水一般泼灭了燃烧的烈火,正是颜如玉眼见情势不对,来了一个插科打诨。
燕耳省及如今正在战场之上,这般意气用事只会自乱阵脚,不由一阵脸红;恰好朱全也暗自懊悔,毕竟燕耳是燕家军最有希望的继承人,和他闹僵的话实在得不偿失,因此急忙放出软话道歉起来,让燕耳借此下台。
不过这么一来,两人一方面对于及时解围让自己没有闯下大祸的颜如玉都心存感激,同时也将眼光投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燕南天。
“调一个军的兵力佯攻,大军继续北上!”
和朱全预料的一样,燕南天终究还是决定了放弃对这里的强攻。
“叔父……”
燕耳不由一阵焦急,正待据理力争,却发现颜如玉和原先同样力主强渡的江苇同时使了眼色给他,不由一愣,继而方才醒悟到原来燕南天早就有了定算,一则显然是昨夜被风雨军的火炮所惊,不愿再和这样恐怖的武器硬拼;二则对己方的野战却深具信心,再加上燕家军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补给上却日渐窘迫,所以全军上下普遍的意识恐怕还正巴不得风雨军追来,只要没有火炮,兵力越集中越好,正好可以一举击破,反倒是担忧风雨见好就收,不愿与燕家军再野外决战。
在这样的盘算之下,燕南天自然不愿意白白消耗兵力去强渡白沙河渡口,这样虽然稳健,却有可能打乱整个战略上的布局,而继续北上虽然危险,但是却能够引诱风雨军跟进,迅速解决西北,从而集中全力对付公孙无用的联盟,在战略上十分有利。
只是,如此以整个大军,乃至燕字世家的百年基业作为诱饵,进行这一番豪赌,究竟是对是错?
明白了燕南天的用心之后,燕耳对于战局的发展却依旧有些忐忑,毕竟这一次投下的筹码实在太大了,倒不是害怕风雨不会上钩,而是担心风雨吞下了诱饵却摆脱了鱼钩,那么燕字世家的这一次西征,必将成为历史上的一大笑柄,为胜利者平添丰功伟绩,为后世文人多了几分话资,却不是他燕耳所愿意见到的。
只可惜,军令如山,在燕南天的一声令下,容不得燕耳多想,数十万大军便已经摆着整齐而威严的方阵,对对岸的白虎军视若无睹,在友军的厮杀声中缓缓北去,留下的仅仅是漫天的尘烟,和一个已经开始尚未结束的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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