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场的所有将领包括风雨在内,谁也没有意识到,这种集体讨论最后由风雨定夺的军事战略决策体制,便是从此确立了起来。
“风侯,夫人来信!”
正当风雨静静的倾听着麾下将领们各抒己见的时候,血衣卫统领魏廖悄悄的走到风雨的身边,递上了刚刚收到的一封密函——“近日,有欧谷主辅佐,又得云济、司马渊等贤良襄助,凉城运行照常,城门基本修复完毕,火炮妥善安置,城中凡十八以上、五十以下男女青壮,或耕运,或执戈,同仇敌忾,上下齐心,众志成城,倾尽绵薄之力,一心期盼大军凯旋!妾身居于后方,深以不能侍奉夫君左右为憾,每每思念夫君辗转难眠,为夫君及将士之艰苦处境而揪心,唯有日夜督促,加紧后勤以助夫君霸业!
“闲余,偶翻军师遗作,曰:天下逐鹿,以勇者胜;四方贤才,唯明主投!妾身深以为然。
夫君崛起危难之际,以布衣之身、百余残兵,数载辛苦却扩地万里、扬名天下,仗三尺青锋,快意恩仇;拥百万甲兵,纵横天下,古今将相豪杰不过如此,奇迹也!而令狐、皇甫百年世家,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却困守一隅,外不能保家卫国,内不能将士用命,唯有苟延残喘,以度时日,可悲也!
“两者相差如此巨大,究其根底,盖夫君坚韧卓绝、不畏艰难,抗呼兰、复西北、征印月、剿叛逆,无不与强者争生存,与霸者夺空间,故大军百战而锐,夫君百战而威,豪杰英雄因此心折,尽相归顺,将士军民因此倾服,纷纷效命,风雨军之威愈显,岂是令狐、皇甫之鼠辈可比?
……
“今日如是!夫凉燕之战决定两军兴衰存亡,关系圣龙千秋命脉,切不可等闲视之。妾身愚见,燕南天虽凉城受挫,然数十万大军主力尤存,夫君又紧追其后,令其无法喘息,以此枭雄生性,多半不会就此俯首,必作困守之斗,掉头南返,甚至直逼凉城之可能极大。届时,妾身蒙夫君厚爱,自当与城共进退,城墙在则战于樵楼,城墙破则斗于瓦巷,三十万凉城军民,无论男女,不分老幼,誓御强敌卫我家园!
“望夫君以天下为重,勿以妾身为念,勿以一城一池得失为念,歼灭燕氏主力,则放眼中原无人敢挡夫君锋芒。纵或凉城有失,我军尚有圣龙河之北广袤土壤,尚有延城、伦玉关、玉门关诸险峻要塞,尚有高唐,尚有印月,妾身愿伴随夫君奔走四方天涯,号召各地将士民众,以期来日!
……
“匹夫用命,可为勇士;将帅用命,可成功业,君王用命则必能定天下!今日夫君以西北之地万千甲兵,力抗强寇,进而击之则顺天应命,天下英才响应;退而守之则锐气消沉,将士百姓离心,成败之数在此一举,夫君慎之!”
“好!太好了!”
风雨阅读之后,不由击案而起,一股知己之感也从心底油然而发。
的确,以风雨的眼光并非没有想到过燕家军可能会施展“回马枪”,重新杀回凉城,但是他依旧不顾军事上的重大风险,实施了四面合围的战术,除了考虑到燕家军在凉城受挫之后的士气消沉军事上有机可乘之外,更多的也是考虑到和燕南天之间决战涉及的更为深远的圣龙乃至整个天下的战略格局。
这一点,不是一般人能够了解的,而更少有人能够像李中慧那样一针见血的指出风雨这几年成功的关键,同时也是未来争霸天下的关键:“天下逐鹿,以勇者胜;四方贤才,唯明主投!”
身逢乱世,每一个有才学的人都希望寻找到奋发有为的名君,唯有如此方才能够施展平生所学,建功立业,名留青史;一般的百姓虽然没有这样的野心,却也同样希望能够依靠在强者的羽翼之下,唯有如此方才能够安身立命,在乱世中为自己的性命和家人多增添几重安全的系数。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一方诸侯没有进取之心、尚武用兵,则即便他有很大的实力也不会被人所看重,甚至反而成为群狼窥视的肥肉。
所以,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唯有能征善战的英雄方是真正的豪杰,风雨能够在短短几年内如此迅速的崛起,恰恰如同李中慧所说的“抗呼兰、复西北、征印月、剿叛逆,无不与强者争生存,与霸者夺空间,故大军百战而锐,夫君百战而威,豪杰英雄因此心折,尽相归顺,将士军民因此倾服,纷纷效命,风雨军之威愈显”。
也正因为如此,风雨面对燕南天入侵,绝不能够仅仅满足于击退敌军这个层面,否则虽然得以保全基业,却会因此丧失了声势和威望,造成在政治和战略上的被动;而燕南天即便不能够攻克凉城,但是他率领大军破锦州、入凉夏,横扫千里而安然折返的战绩也足以确立令天下不敢小视、乃至不得不敬畏顺从的政治和战略上的先机,从而有利于平定中原的反抗。
在这多方面的考量之下,风雨别无选择,必须至少重创而不是简单击退燕家军,从而确保自己在政治上的号召力,当然若是能够因此消灭燕南天的主力,也是风雨所求之不得的事情。
“传我号令,大军本阵原地休整,扩展侦骑关注敌军动向;秋风军、黑狼军继续前令不得变更;白起速返凉城主持大局,其部由副将指挥赶赴白沙河渡口,构筑工事待命;蒙璇、尚兴继续尾随燕南天,若其偏锋折返则击而破之,若其主力折返,则兵分两路,蒙璇率骑兵策应凉城,尚兴率碧蛇军渡过白沙河,会合阻截燕家军渡河!”
风雨在李中慧书信的激励之下,不再犹豫,断然对风雨军作了调整,整个大军继续以合围聚歼燕南天为主要目标,只是给了蒙璇、尚兴的南线兵团更多的自主决断权,但重心的却依旧是阻止燕家军东返,而不是保守的防御。
“万万不可!”
风雨的部署显然是兵行险招,成功固然能够收获巨大的红利,但是一旦失败则代价也十分惨重,因此并非无懈可击,自然存在不少争议,但是此时此刻,唯一敢于出言劝阻的,却只有白虎军统领朱大寿。
“风侯如此部署,则凉城势必遭遇敌军主力进击,夫人及全城百姓危矣!”
老成持重的将军不顾风雨的权势,坦然的直陈自己的意见。
“纵或凉城有失,我军尚有圣龙河之北广袤土壤,尚有延城、伦玉关、玉门关诸险峻要塞,尚有高唐,尚有印月。燕贼无故犯我家园,凡我风雨军将士军民,皆当奋起反抗,断其后路、穷追猛打,让这八百里秦川成为强盗的墓场,风雨军即便为此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风雨意气飞扬的说道。
此话一出,朱大寿呆了一呆,不再说话了。
在风雨军统辖的领地,地处圣龙河以南的凉城及其方圆百里,虽然和大部分皆在圣龙河以北的广袤土地相比较,实在是非常小的一部分,但却是风雨军的政治、经济中心,至少六成以上的赋税来自凉城,更有绝大部分的军械器重储存于城内,因此地位十分重要。如今风雨却说宁愿丢失凉城,也要和燕家军周旋到底,无疑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力求歼灭燕南天于西北,姑且不论决策是否正确,单单是这份气魄和坚决,也足以让人明白,风雨的战略目标已经不容动摇了。
因此,这不再是讨论,也不再是简单的作战,风雨的这番话,已经成为了风雨军的宣战书,是一种捍卫家园抵御外侮的誓言。
“誓死杀敌!”
明白了风雨的决心和意图之后,即便是朱大寿这样资深的将领也不再犹豫,齐声响应道。这一刻,没有了怀疑和犹豫,也没有任何动摇,风雨军的将领们开始自觉的承担起一名军人的责任——即便前途艰难凶险,也将不折不扣的履行统帅的命令。
“报,延城捷报,耶律统领、欧仁将军率黑狼军及青龙军九千将士于昨日伏击锦州来敌,击毙都尉一名,俘获校尉三人,共歼敌七千三百余人!”
正在此时,一匹快马飞速的驰骋到帐外,带着捷报的探马刚刚落下地来,便匆忙的闯入营内,向风雨汇报了北线的战况。
“太好了!黑狼军终于重镇昔日雄威了!”
风雨拍案叫好,而身边的金岑更是不失时机的大肆渲染起这场战役来——身为跟随风雨左右的亲信,文弱的随军长史对于战场以外的东西远比风雨麾下的将军们更为熟悉,所以他很清楚虽然就全局而言,这样万余人的作战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局部缠斗罢了,但是由于这是开战以来风雨军在圣龙河以北的第一场胜利,而且也是遭受重创的黑狼军为自己依然拥有战斗力的有力辩护,同时更具有阻截燕家援军的重要意义,因此在目前双方僵持的局面下,极有宣传的价值。
风雨微微一笑,顺手摸了摸鼻子。尽管从某种程度上黑狼军的这一次伏击表明了燕家的援军已经出动,今后几天北线的战局将会转入反复争夺、激烈关键的阶段,但他还是很高兴在这个时刻传来这样一场胜利,就如同昨夜印月大捷传来一样,这场小小的胜利同样在风雨军决策的重要时刻,为全军将士带来了勇气、信心和战斗的激情。
很好的兆头!
年轻的统帅感觉到似乎命运女神坚定的站在了自己的这一边,两场胜利都是在最恰如其分的时候传来,仿佛成了凯旋的预兆,这让风雨的呼吸急促起来,为自己即将到来的胜利,为胜利之后所拥有的荣誉和权势而眩晕。
甚至,在这一刻,风雨军的最高统帅又一次想到了原本为严峻现实所打压下去的远征的**——毕竟相对于本是同胞手足的残杀,横枪跃马征战四方,扩展前所未有的疆域和功勋,才是他生平的夙愿。
可惜,此时的圣龙帝国西北定凉侯,其实并不清楚,正如同今天这场战斗的胜利不足以决定和燕南天之间的胜负一样,圣龙历七五六年十月六日在印月战场上的决战,也并不如他所获知的那样辉煌和重要。<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