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没有挽救的办法?”
欧静用眼神制止了弟弟的插话,略略皱眉询问。
“千百年的沉疴,又岂是朝夕能够扭转?圣龙的历代君王和豪强们,在为自己的身家财产筑起了如此雄伟城墙的同时,却也将万民的人心阻隔在了城墙之外!不过也难怪,若不是神州的人心成了一盘散沙,张仲坚又怎敢冒如此风险?呼兰大军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能够席卷中原?”
苏杜冷笑,并带着激愤。
“不,不是这样的!”
欧静用力的摇了摇头,仿佛想要极力驱散风雨的论断,大声的反驳道:
“将万民的心阻隔在城墙之外的,是那些豪强!但是凉州呢?圣龙帝国的西北,正无时无刻,不在为了宰相而贡献出自己的一切,怎能说神州的人心已经成了一盘散沙?”
“你知道,不一样的,圣京和凉城,天时地利人和不一样,治政不一样,百姓们的人心自然也是不一样!圣龙是天下人的圣龙,区区西北一隅,撑不起圣龙的天空!苏杜说得对,若真的有万众一心的人心,又何须这圣京的城墙?若不能够众志成城,在固若金汤的城池又有何用?”
风雨抢在正准备慷慨激昂进行反驳的苏杜之前,苦笑着说道。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低沉中带着忧郁,诉说着的却仿佛是来自冥冥之中的预言:
“江山飘摇,豪强和君王,将会自作自受,然而那芸芸众生,也同样必须在选择中付出代价!这场豪赌,无论如何都要进行,不过成败如何,却不在圣京,而是整个中原在付出血雨腥风的浩劫之后,是否能够重新聚敛起抵御外寇的铜墙铁壁般的人心!”
“可是……”
欧静扬了扬眉,正待反驳,却见血衣卫统领魏廖匆匆而来。
“主公,查过了,当日仓库的失火,应该是军需官所为!而且……,魏廖怀疑,还有更为高层的官员参与其中配合,方才得以顺利实施!”
素来有铁面无情之誉的魏廖,见到风雨便毫不避讳的禀告道。
“一派胡言!仓库乃是由军队和血衣卫联合看守,军需官只是负责统计和整理其中的辎重物品,魏大人怎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军需官?”
听到魏廖的话,一直默不作声的高凤阳不由一惊,赶紧出面驳斥道。
毕竟,在十天前的圣京攻防战中,圣龙帝国最大最意外的损失,莫过于秘密储藏物资的仓库被付诸一炬,不但大量的军械粮草化作了灰烬,而且还有大批风雨军赖以纵横的火炮弹药也在其中,剧烈的爆炸更是让邻近的包括凉国公府在内的大量住宅殃及池鱼。
对于这场灾难,风雨震怒,朝野震惊,除了面子和物资的损失之外,最令人不安的则是风雨军高层所可能存在的内奸。
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罪名。
所以当魏廖将矛头指向属于高凤阳部下的军需官时,这位著名的奸商便也不自禁的惊慌起来。
“属下已经将所有涉及的人员作了周密的调查,方才有如此推断,望主公明鉴!”
毫不理睬高大胖子的勃然大怒,魏廖面无表情地说道。
“魏廖,你休要血口喷人!主公,此事既然也有血衣卫涉及,属下以为就不该让魏廖一人独断……”
高凤阳急忙说道。
“好了!”
风雨皱了皱眉,阻止了两个部下的争论,断然说道:
“此事事关重大,魏廖,你就不要和我一起去江南了,继续留在圣京全力调查此案,所有人等都必须全力配合!”
“什么!”
风雨的话音未落,引来了几乎所有人的惊呼。
风雨军的重臣,虽然早在风雨辞去宰相一职的时候,便多少预感到风雨将要离开帝国的都城,但是人们更多的猜测是风雨会返回凉州——风雨军的根本之地,号召自己领地内的臣民,收复锦州,杀回中原。
对此,人们的心情,既有期待,也有忐忑。
只因为,风雨军的将士,无论来自何处,都已经将凉州作为了自己的家,因此他们显然更愿意回师保卫西北,然而军人的荣誉,却让他们又不甘这么放弃圣京,因此他们同样也希望风雨留在都城,继续支撑着动荡的人心。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风雨的决定竟然是远离战场的江南。
这多少让人们有一种风雨将置身于战事之外的感觉,由此而生的,则是一种失去了主帅领导的彷徨。
“圣京城已经阻挡了呼兰人的兵锋,也带给了圣龙人信心和希望,然而战争的胜负,却绝对不是一座城池的得失所能决定!”
面对部下的疑问和不安,风雨微微皱眉,强行压制住胸口一阵接一阵咳嗽的冲动,仰望着天空,目光就仿佛智者一般深邃,淡淡地说道:
“虽然这里很可能会再次成为战场,但是圣京城的存亡,对于圣龙帝国来说,却已经失去了原先的意义!如果风雨没有预料错,真正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应该是在幽燕;而影响天下未来格局的关键,却是江南!风雨将幽燕交给了秋里,而江南却必须自己前往!”
“这便是你弃置这么多中原百姓不顾的理由?你如何面对这么多为了圣京城而舍弃生命和家园的壮士?”
无法理解风雨言语中的深意,欧静不自觉的扬声。
虽然风雨是在守住了圣京城之后,方才辞去宰相职位并且准备离开圣京城,但是毕竟如今大敌当前,远没有到马放南山的地步,欧静实在无法认同风雨的行为,甚至感觉他分明是在刻意回避责任。
“正因为要面对这些烈士,所以风雨更应该去最需要的地方!”
风雨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
“有很多时候,决定战斗胜负的,往往在惨烈的战场之外!”
说这番话的时候,风雨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对于天下大局居高临下的俯览。从幽燕到江南,从齐鲁到凉州,整个神州的大好河山,便这样清晰无比的展现在风雨的脑海中,厮杀征伐的百万甲兵,也全然包囊于风雨的胸怀之内。
去江南!
思绪的深处,一道声音正在无比强烈的命令着风雨。
此刻,年轻的风雨军统帅,目光所及之处,已经远远不再仅仅是眼下战争的胜负得失,更多的则是整个圣龙帝国的长治久安。
既然战争的破坏正在重塑帝国的北方,那么变革的风暴又怎能漏过掌握着帝国经济命脉的江南?
呼兰人的大举南侵,让风雨敏锐的看到了一个契机,一个足以让圣龙毁灭也足以让帝国涅磐的契机。
所以,离开圣京之举,不仅是为了打消萧剑秋的顾虑,促使其全力北上执掌中原的统帅大权,调动起整个圣龙帝国的战争机器,更是风雨对于圣龙帝国注定将因为这场战争而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战略格局的未雨绸缪。
然而,欧静却根本无法理解风雨的想法,她为了圣京乃至整个帝国将要为了风雨的谋略而牺牲的百姓,异常激动:
“所以,为了大人的雄图大业,便可以不顾呼兰人随时都可能返回的威胁,不顾中原百姓翘首相望大人能够给予他们安全的期待,离开这里,离开大人前几天还信誓旦旦生死守卫的城池,离开前几天还激情澎湃号召追随的子民?”
激烈的对话,在素来从容优雅的无忧谷主和敬若天神的风雨军统帅之间进行着,所有在场的人都骇然的保持着沉默,不敢有丝毫的插入。
“……是!”
风雨的话十分短促,然而语气冷酷而且坚定。
失望的眼神,同时闪现在风雨军中极具威望的男人和女人的眼中。
在欧静而言,她失望,失望她所追随和支持的英雄,固然睿智,却未免绝情,这样冷酷无情的睿智,纵然能够拥有天下,于她欧静理想,终将是越行越远。
风雨也同样自心中感到了一阵郁闷。
在男尊女卑三纲五常的圣龙帝国,言行素来严格自制的风雨军统帅,绝对迥异于妻妾成群的同僚,甚至还远远不如乡村普通的富豪。
而这些寥寥无几的女人中,表妹云明月,从开始便是一种展现虚荣的战利品,以及内部势力平衡的工具,自然不可能进行心灵的畅诉;西大陆的雪雅,更是人生旅程中的一缕轻烟,淡淡飘过,杳无痕迹;因此那个从微末时便倾尽全力相助的妻子李中慧,便成了风雨一生的钟爱。
可惜,李氏家族的女皇,更多的时候便仿佛比翼齐飞的鹏鸟,虽然可以缓解旅途的孤寂,却也平添了奋飞的压力,任何一方的掉队,都将酿成永久的距离。
而温柔娴熟的无忧谷主则不同。
虽然总是有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但是风雨在下意识中,更愿意从欧静那里获取心灵的宁静,而非是彼此都必须表现出强大方才能够获取对方尊敬和欣赏的妻子。
因此,此刻风雨坚持自己的意见时,心中分明感受到了些许的阵痛。
欧静终究不是李中慧,战略上的分歧似乎注定了要影响到彼此的融洽。
“主公,蒙……蒙璇姑娘回来了!”
便在这时,平息了如此凝重气氛的,却是金岑气喘吁吁的禀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