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谢池跟着小童子李安年上了六楼,又与丹师协会的会长密谈了整整半小时方才出来,脸上依旧带着一副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人知道,那笑容的背后,究竟是隐藏着怎样的深渊地狱。
谢池并未按照约定去与云闲他们汇合,他只是一个人,缓慢而坚定地在西亭城内走着。
走过富丽堂皇的六道协会,走过肃杀清冷的解忧楼主楼,走过混乱脏臭的逼仄胡同……
走着走着,他的相貌身形一变再变,气息境界一隐再隐,到最后,完全成为了一个随处可见,看着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普通中年男人。这样的人,无论在大陆上的哪个角落都是一抓一大把的存在,不会引起丝毫注意。
谢池轻车熟路地绕进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巷子,里面坐落着一个昏暗的小酒馆,门半开着,依稀可以看到不少人的身影。
“吱吖——”那木门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古董了,巨大的推门声打破了这里原有的诡异宁静。
但是没有人看过来。
谢池微眯着一双死鱼眼四周打量了一番,随即走到一张长桌前坐定,对面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面部被垂下的巨大斗篷遮了大半,看不真切年龄与性别。
“芮家少主,芮华-芮曲旻【二声】,没错吧。”
他话音刚落,整个酒馆里顿时弥漫起一股滔天的杀意,几乎也就是那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
谢池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淡定地低下头,心平气和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灵器。
不是那柄他一直系在腰间的名为行天的长剑,而是一把深红色的,没有鞘的刀。
它大约有成人的小臂长,刀身平而直,惟到最前端才有一块幅度不算大的下勾。单面刃,锋利至极,通体血红,散发着几乎要凝固为实质的煞气。
这刀名为‘咒怨’,是万年前的七大凶兵之一。除去一些死人,整片大陆上,知道它落在谢池手里的,就只有墨句和花辞树,云闲尚被蒙在鼓里。
事实上,关于自己,谢池让墨句有意或无意透露的,加上偶尔主动说给云闲听的,不过冰山一角。
一年的相处而已,还不够让他打消对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的疑虑。哪怕,在谢池无数次的试探下,云闲始终没有露出过丝毫破绽。但是这就是最大的破绽,不是吗?
包括花辞树和墨句,谢池也从未敢尽信。
花家的大少爷自不必说,两人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四个月;即便是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墨句,在足够的利益面前,谢池依旧会担心被背叛——在那件事情之后,整个天下间,能让谢池完全放心并信任的,除了他自己恐怕就只有死人了。
谢池的手指轻抹过刀刃,带起一缕血丝,他想起他的师父,人称山鬼自称鬼老的中域第七州何山,当年就是因为这柄‘咒怨’,几乎全族被灭,身负不可逆转的重伤仓皇逃到了北域。
本只欲在青埂峰谢家落个脚,却没想,这脚一落,便生了根发了芽,八年过去,身后还多了一个混沌圣体天赋的徒儿。
谢池的一双死鱼眼更加黯淡了,他身上压着的,可不只是一族之仇,那是两家,一共一千八百七十二条人命!
猛地握紧了手中的咒怨;史家、问道门、景逸宗,我要你们,死!——这是少年心里的立誓。
恰是时,一根银针最先打破了沉寂,干脆利落的划开凝固的空气,直直地向谢池的眉心钉去。
然而,在距离目的地仅有一拳之隔的地方,银针却陡然消失不见。
‘空间之力!?’坐在角落的一个灰袍男子瞳孔一缩,他正是方才那针的主人。
还不待作出什么反应,他忽然便感到脑后有一阵凉意,再欲躲闪时却已晚了一步。
钻心的疼痛传来,耳边仿佛有无数人正在冲着他哭喊叫骂。凝魄小成的‘毒手’罗佑悄无生息地向桌上一趴,死在了这间小酒馆里,脑后插着的,正是他的得意武器,千环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