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劫余岛
原来严苍茫这人,也是武林奇材,一生兼练刀、剑、棍、椒、十八般武器、三十六异兵七十二奇器,样样皆会,后来把所有武器的招式,尽皆融入手下的拐杖之中,配以精幻飘忽的掌法,加上晚年苦练丹药,简直博学精深,两百年来武林中鲜少人可与以比拟。
这四名黑衣劲装汉子,都是东海劫余岛门下,严苍茫呵呵笑道:“方少侠为一方掌门,区区四个后辈,方少侠自没将他们看在眼里吧?”
严苍茫见方歌吟两次把严浪羽逼落江中,生怕让江湖中人耻笑自已的儿子反不如宋自雪的后人,但又碍于桑书云,不便出手,加上武林中规矩,前辈不应欺负后辈,纵赢了也不光荣,何况傀对方未死,反落得个“此人英雄出少年,居然能从杀手无常的东海劫余岛岛主掌下保全性命!”加此反而名声大震。
严苍茫这生最怕有人比他更出名。所以派四名弟挑战方歌吟,一开便封住以四战一的理由,乃是尊方歌吟为一派掌门,让人觉得公平至极,唯方歌吟却不欲战:“严老前辈,晚辈素来羡佩劫余岛子弟骁勇善战,武功异诡,晚辈敬服有加,无需比试。”
方歌吟本来是忍让,严苍茫听之下,以为“武功异诡”三字是说劫余岛的人武功来路不正,而武林中正有很多人对劫余岛的人有此种看法,这点严苍茫也心知肚明,当下外表不动声色,心里勃然大怒,哈哈笑道:“世侄难道不是天羽派掌门么?记得昔年手持天羽奇剑的人,从未拒绝过一次挑战!手拿金虹剑的人,也没怕过谁来?”
方歌吟一听,猛然一勇,深觉不能对不起“天羽派”这三个字,更不能对不起背后的“金虹剑”,这当儿桑书云也说话了:“方少侠,想宋自雪当年,从未输过一战!”
桑书云坚定地道:“至于胜败,我倒可以作个仲裁。”
桑书云这一句话,等于是说替方歌吟主持公道,不容让严苍茫欺负人;原来宋自雪当年狂妄不羁,但对桑书云的雍容闲适,很是敬重,桑书云也对宋自雪的傲骨志节,很是欣喜,两人在黄山、华山二役交手,反而成了英雄惜重。
方歌吟一听此语,豪气顿生,缓缓解下配剑,抽出金虹,剑身在蒙日下一片金芒,方歌吟以手扮住剑尖,曲成弧形,忽地一放,“铮”地一声,余音良久不绝,方歌吟冷冷地道:“请了。”
他自洞穴出来后,先后击败铁狼银狐与严浪羽,心里豪情顿生,知道今日在船上一战,乃事关天羽派声誉,只许胜,不能败,心头非常沉重。
严苍茫一见方歌吟拔剑,心知计策得逞,当下一拍手,四人步法交错,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包围住方歌吟,这四人剑插背后腰带,剑却无鞘,剑身长,剑尖锐,剑质软,兼得缅刀、长剑、铁枪之实。
方歌吟自幼得祝幽调教,品性虽近宋自雪,神勇威武,但甚知礼谦让,当下倒挂剑尖,团团向四名脸色惨白的漠子道:“有请了!”
一语未毕,四柄如蛇蝎的剑尖,已分四个方位,直夺他的要穴!
这一下猝不及防,方歌吟剑身不及倒转,急中生智,团团一转,剑身登时“格登登”连连碰撞,把四名黑衣人的剑都砸崩了口。
原来金虹剑乃神兵利器,当年宋自雪得之,乃与人十七战十五胜,另一次两败俱伤,还有一次对方武功居然在他之上的,仍被宋自雪用智慧击败,乃引头自刎,这把金虹剑,方才夺得过来,宋自雪此后更如虎添翼。
方歌吟一招得手,四名黑衣人脸色大变,剑势一变,竟如灵蛇闪动,无法辨认出剑方位,但方歌吟一次上当,已然学乖,一招“开天辟地”就斩扫了过去!
天羽二十四式利害在全无徵兆,又急又快,大起大落,变化急剧,角度诡奇,防不胜防,方歌吟剑未倒转,却已斩了一剑,扫了一剑,四人无可抵御,各被迫退三步,桑书云微微一笑,严苍茫也不禁“噫”了一声。
原来方歌吟变招之快,应急之妙,使剑之时,已像了当年宋自雪最神飞风跃时七分,桑书云心里暗感安慰,老友得传衣钵,严苍茫却心感恐惧,比子不除,日后定必后患无穷。
那边方歌吟已与四名黑衣人交手十一剑,各有进退,但金虹剑是削绒如泥的宝剑,四人手中长剑,尽皆所剩不到一尺,却苦战不退。
方歌吟有好几次剑虹要伤及黑衣人,因觉对方与自己无怨无仇,强忍收剑,要知武林比试,很少有这种败不认输,依然缠战的,方歌吟边战边叫道:“四位剑法高超,小弟在兵刃上占些便宜,请诸位兄台……”
话未说完,这四人身法大变,一人迎面撞来。
方歌吟心里一凛,一剑递出,那人眼看中剑,忽然反身,“叮”地一声,剑伸至背,架过一剑。
忽然间,这人又变得脸向方歌吟,“喇”地刺出一剑,正反之间,毫无徵兆。
这下身形飘忽,方歌吟揆剑一架,贴腕直戮,刺中那人手指,“当”地剑落于地,但另一大汉又突然旋来。
方歌吟回剑欲守,另两人又夹攻而来,双剑疾斩,那两人居然不闪不避,那两人手臂断落,却无血溅,而且脸不改色,剑交左手,又是一刺。
方歌吟剑斩两人之手,心中悔恨,不料对方似全无痛楚,两剑刺来,急错步跃开,但腰际已被刺了两个小孔,痛澈心肺。
另两人又正正反反,用十分怪异的身法逼来,方歌吟情知再不全力出手,只怕要败,剑气一振,便是“三潭印月”。
刷刷刷三剑,直攻东、南、北三面黑衣人,剑气直取,无可抵御,那三名黑衣人只好急退,西面黑衣人,以为有隙可趁,“嗤”地一剑直刺方歌吟“风蹊穴”。
这一招十分阴毒,但骤然之间,方歌吟之剑,已抵住他的胸口,这时黑衣人的剑势已尽,但身形可展,只要向前一倾,就要刺中方歌吟,不过他只要稍前趋,即被方歌吟一剑穿心。
方歌吟这一招,正是“三潭印月”,前三剑都是假的,这一剑才是真的,剑抵黑衣人胸膛.那白脸大汉冷汗涔涔而下,眼色中充满恐惧,方歌吟一笑收剑,道:“承让,承让。”
陡然背后三道剑风,又飞袭而来,方歌吟本来要说几句客气话,便收剑不打,谁知方才放过两个的黑衣人,这三柄毒蛇的剑,又向他刺到,这次十分险急,方歌吟忍无可忍,而且也避无可避,只好挺而走险,猛地一划,不守反攻,一招“石破天惊”,就斩了出去。
“石破天惊”是“天羽二十四剑”威力最大的一招下后发而先至,只见三条胳臂,呼地飞上了天,手上还握了柄亮晃晃的断剑,半天才“喀膛”掉在船板上,原来那三名黑衣大汉左臂又告斩断。
方歌吟心中更是欠疚,不料这四名黑衣人,一人双臂齐断,三人断一臂,但丝毫不觉痛苦,独臂的人一手拎住自己的断臂,无臂的人居然一口擒住自己的断臂,只听严苍茫一拍手掌,便匆匆走入船舱。
方歌吟战败四名黑衣人,心中也觉骇然,桑书云见劫余岛的人居然无畏痛苦,想必服食药物所致,日后说不定自己的长空帮与严苍茫的劫余岛人交手时,不得不多加提防。
方歌吟击退四人,也觉吃力,背贴船舱微喘,这船的木板白而细致?坚硬多纹,严苍茫的脸色可极之难看:“方少侠,功力可好得很呀。”说看轻轻一拍船舱。
桑书云忽然脸色大变,欲出口示警,已然太迟,方歌吟乍见桑书云变色,不知所知,眼光所及,只见严苍茫所拍之处,离自己虽七八尺远,但木板却未间断,方歌吟猛想起传说中高人武功,有一种叫作“隔山打牛”的……方歌吟一念及此,立即弹起,就在这时,一股狂台般的大力,已至木板上涌了出来,方歌吟弹起得快,仍被那劲风扫中一下,连向前跌出八步,哇地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严苍茫乃借船舱一拍之力,将劲道传出七八尺远,暗撞方歌吟背心,眼见得逞,谁知这小子精灵过人,居然闪去大半,心中极是愤怒,但一击不中,已不好碍桑书云之脸出手,当下哈哈一笑道:“适才老夫一试方世侄神技,下手过重,伤及贤侄,真是罪过、罪过!”
一下子把自己蓄意杀人的事,化解于无形。方歌吟五脏翻腾,十分辛苦,虽知严苍茫暗袭,心肠歹毒,但心里也暗佩服严苍茫的诡奇怪功。
桑书云心中也怒,但外表也不动声色,稍错步伐,已挡在方歌吟身前,呵呵笑道:“严兄的掌功,又比七年前华山之战,犀利得多。”
桑书云使“犀利”而不用“浑厚”二字,讽嘲之意,严苍茫是当然听得出来的,但严苍茫心道不好的是,自己因为忿怒,出手伤了方歌吟,却让桑书云冷眼旁观,看出自己的掌力,可是大大地不妙。
那边的桑小娥,已过去扶住方歌吟,方歌吟被震得血气翻腾,忽闻如兰屏之香,桑小娥因耻于严苍茫之为人,又感于方歌吟两次折严浪羽之恩,故顾不得身上湿透衣衫,过去扶住方歌吟,但因衣衫尽湿,曲线毕露,桑小娥纵扶佳方歌吟,也是拉了好一段距离。
但在方歌吟心中,却情愿给严苍茫打上十掌八掌,得此一扶,也是甘心。
严苍茫神色淡定,笑道:“这次桑帮圭召集武林同道,在贵帮船上相会,不知有何吩咐?”
桑书云叹了一声道:“吩咐不敢,这次请动严岛主大驾,还不是为了‘血河车’再现江湖的事……”晓是名动江湖,老练世故的严苍茫,一听“血河车”三字,脸上也变了神色,紧张地问:“血河车……”话未说完,江中传来一阵尖哨,响入云间。
只见桑书娄微微“哦”了一声,只见大江之中,来了一艘快帆,上书极其苍宏有力的三个篆字:“恨天教”。
长空帮的帆船一阵急荡,显然已然停航,两名白衣青年走近桑书云身边,低语一阵,桑书云向一人淡淡地道:“暂且停航,所有人加强戒备,不过对方似无恶意,若无必要,无复出手。”
两人道“是”,分头奔出。方歌吟见长空帮的人年少英悍,行动迅疾,心里很是景仰。
严苍茫在船首柱杖而立,曲袂翻飞,好一股大气,只听他朗笑道:“这恨天教是近日方才崛起武林,但声势之大,直追贵帮,不知桑帮主对恨天教可有了解?”
严苍茫的人,浓眉散发,气态沛然,甚是好看,为人却心胸狭窄,他那句话,是有意拿“恨天教”来相激“长空帮”,桑书云焉听不出:“恨天教为中原武林,第一大教,我帮当然存有案录。据说这帮主姓宋,一身兼学各家各派之长。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武功可能已不在少林天龙之下,……只不知他今日找上长空帮,有些什么事儿?”
这时对方的快船也已停航,全方距离有二十丈远,但一个清脆若银剑的声音清晰可闻:“因有事故,延误各位事情,敝教特向大家致歉。敢问贵帮帮主是不是在船上?”
对方既有礼询及,桑书云亦站到船领,抚须朗声道:“老夫就是桑书云,未知有何见教?”
只听那清劲如剑的声音道:“见教不敢。敝教建教以来,未向天下第一大帮拜谒,自觉失礼,现下奉教主之命,送上贡礼,请桑帮主笑纳。”
严苍茫一听,大觉脸上无光。原来武林中仿如朝廷,有真礼之节,凡较小之邦国,向大国献贡,在武林中,尤其是保镳一行,几过一地之“山头”,必定要先行“打点”,否则要安然无夷,实在不可能,而小帮小派要得大帮大派“卫护”,也有“献贡”的礼节,但“恨天教”是“天下第一大教”,第一大教向天下第一帮“献贡”,这下简直是向长空帮脸上贴金,传出去也是大大风光,而身为东海劫余岛岛主的严苍茫,可感大大没脸。
桑书云稍为沉吟了一下,一是觉得恨天教的此举,其教主气量之大,可见一斑,恨天教其日有更大成就,是可以预见的;另一方面又想,恨天教近日不知是否有了麻烦事,故向长空帮献礼,一但有事,有长空帮同撑“黑锅”,如此一来,不是反被利用了?
要知江湖上风云险诈,桑书云不得不慎加考虑,一方面也了解心胸奇狭严苍茫,心里定不好受,于是朗声道:“教主盛情,敝帮心领,唯贵教声势,犹在敝帮之上,敝帮未向贵教献贡,已贻笑大方,而今贵教如此客气,却教敝帮汗颜,礼物是万万不受的……如有缘份,倒想拜会贵教宋教主,不知……”
桑书云说的十分坚决,下面的话,故意煞住,有意要让对方接得上去,对方一听语气,也十分知机;好似了解桑书云所想的一般,也朗声回答:“桑帮主客气。”
长空帮声势财力,俱为天下第一大帮,当之无愧,敝教仅能坚及背项,教内组织、运行、布署,模拟贵帮不少,贵帮实乃我教明师,故献礼一事,贵帮宝应于笑纳……”
用语诚切,唯将桑书云要求见恨天教教主一事,略过不提,桑书云当明其用意,看见严苍茫脸色好生难看,当下漫声道:“我这儿还有两位朋友,也是大大有名,不妨向宋教主引见引见。”
只听那恨天教教主道:“不知桑帮主所说的前辈是谁?”
桑书云笑道,“我这两位朋友,可说是现下武林天柱之一,一位是名震圜字的劫余岛岛主严苍茫兄,一位是现今天羽派掌门方歌吟方少侠。”
那恨天教教主一听,登时没了声音。桑书云和严苍茫对望一眼,明知那恨天教教主极知礼数,不知因何不答。而站在一边的方歌吟,听桑书云如此抬举自己,心里很是感激。
方歌吟望去,只见船首的桑书云和严苍茫侧面,只见桑书云神态清俊,气态轩昂,旁边的严苍茫卸精厉柠悍、乱发横眉,都是大宗主气派,这时江上清风徐来,桑、严二人次袂飘飘,直如神仙中人。
方歌吟自己想想,身背金虹剑,即是天羽派继承人,按照江湖礼数,自己可以与三正四奇并列,但自己的成功、阅历、经验……都莫如这些世外高人的。
便在这时,对船的恨天教教主忽然开口了。
“桑帮主,能否请天羽派掌门人站出一步说话。”
方歌吟听了心中狐疑,桑书云也很奇怪,唯有严苍茫,心中大怒,这恨天教听闻自己之名,居然招呼也没打一个,却要见那乳臭未干的小子,严苍茫觉得自己一张脸搁不下去,便待发作。
方歌吟站出一步,朗声道:“晚辈方歌吟,不知宋教主有何见教?”
方歌吟张口说话,声音仍滚滚地传到对船,他内力本来平平,但祝幽素重内功,不重剑法,故根基很好,加上宋自雪舍身输注实力,所以方歌吟的元气也甚充沛,声音清晰可闻,不过不似桑书云等之悠闲,而是用力把声音喊出来。
方歌吟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但对方偌大的一条船上,见不到半条人影,又过了一阵,那恨天教教主缓缓的道:“你是假冒的。”
方歌吟心中大感侮辱,怒道:“胡说。”
严苍茫一听,也感愕然,不过心里很高兴,知道恨天教乃是冲着方歌吟而来的。
那恨天教教主冷冷地道:“宋自雪根本不收弟子。”
方歌吟摘下长剑道:“这剑还有假的不成?”
这时那船又靠近了些,中间不过剩下二三丈,桑书云示意密切警戒,只听那教主又道:“剑可以偷。”
方歌吟愤然道:“教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恨天教教主语音清平:“我的意思说,有金虹剑,未必是天羽门!”
方歌吟忿然道;“在下入天羽门已十年……”
话未说完,那恨天教教主如银铃一般笑了起来,充满了不信,方歌吟怒不可遏,猛飞跃过两丈空间,到了恨天教船上,“铮”地摘出长剑,大声道:“你以为不是,何不试试天羽剑招?”
严苍茫忽然漫声道,“天羽派掌门独闯恨天教,难道恨天教真无人了?”
严苍茫这一句,如得真够份量,船上忽然冷哼一声,多了四个人。
这四个人都是丫环打扮,然而瓜子口脸,眼神清亮,相当秀美,若衣装稍改,简直小家碧玉,举手投足间,那像丫头,那四名丫环,也不打话,提剑拱手,便捏了个剑诀,隔岸的严苍茫一看,郎道:“这是华山派的起手式‘有凤来仪’。”
方歌吟他还答礼,便是天羽派剑式:“指天一剑”。
那四名丫隙冷哼一声,四剑忽然犹若雪花,每斩六剑,才刺出一剑,在四女手中来,煞是好看,正是雪山派剑法:“雪花六出!”
第十三章恨天教
严苍茫“咦”了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歌吟只见剑花撩乱,不知如何应变,当下以攻代守,一招“三潭映月”就递了回去。
四婢急忙收招,因不知方歌吟那一剑,是攻向谁人,四婢剑法一转,竟是剑招稍递,似守似攻,方歌吟也瞧不出破绽,那一剑也只好消解成无形。
这下连隔船的桑书云也震了一震,道:“武当剑法的‘苍松迎客’!”
四婢只不过与方歌吟交手三招,已用了三种剑法,饶是桑书云、严苍茫这样的高手,也没法看出她们的师承来。
方歌吟遽然变招,一招“怒剑狂花”就扫了出去,只见一柄金剑,化作点点金芝,四婢招架不迭,忽然剑尖伸缩不已,如星光闪烁,“叮叮叮叮叮叮”一阵密响,竟以剑尖点中方歌吟的剑锋,消解“怒剑狂花”的招式。
桑书云叹道:“好一招浣花剑派的‘漫天风雨’!”
方歌吟手中万点金虹,忽然合而为一,金虹之芒萦长,一时照灼得四女睁不开眼来,忙惊呼身退,这一招正是天羽廿四式中如同日烈的“旭日初升”,即是洛水渡中,方歌吟用来对付假冒“铁肩大师”的第一招。
金虹大现,四婢退得虽快,但仍被剑芒所刺,方歌吟只想一雪耻辱,而无心伤敌,所以一收金虹,四婢方才舒得一口气。
只听船舱一人声音清丽,即语音冷峻地道:“果是天羽奇剑。”
方歌吟抱拳道:“教主验证无讹。晚辈可就告辞了!”
只听那银样的声音道:“天羽奇剑,也没什么了不起!”
方歌吟一听气极:“既无了不起处,教主何不试试!”
恨天教教主冷笑道:“既要我试,何不放胆进来!”
方歌吟仗剑一挑,掀开船舱纱帘。大声道:“那么教主就莫恨在下无礼了。”大步跨了进去,布帘刷地又落了下来,遮住了一切视线。
同时间,那恨天教的船就移动了起来,而且航驶得非常之快,桑书云失声道:“糟了!”
船瞬间已离长空帮的船二三十丈开外,桑书云的船便于航行,但却并不如恨天教的快捷,桑小娥急叫道,“爹,他……”
桑书云叹道:“若在陆上,爹还有办法,在这大江之中……”
严苍茫却“嘿、嘿”笑了两声:“方世侄的安危嘛,他艺高胆大,那会有事……”说着,恨天教的船只已如纸鸢一般,不消片刻,便已远去。
方歌吟一踏入船舱,乍见舱中直如房中,纱帐的软床、雕花的衣橱、和精致的梳妆台,台上有清澈的明镜,凤仙花叶涂指甲的小刷、刮指甲用的小挫刀,分明是雅致的女子闺房。
方歌吟正想退出去,忽觉船身动了,心里一凛,反身欲走,忽然白影一闪,一种兰花般的香气扑鼻,方歌吟觉得闯入香闺,是自己不对,正欲于话,忽然白芒一闪,白玉般的剑锋,闪电般疾点方歌吟“檀中穴”。
这一剑又急又快,剑未刺到,已发出划空的“哨”地一声,方歌吟直剑“指天一剑”,白玉剑尖刺在金虹剑身上,发出“叮”地一响,响声甫起,白玉剑又已刺到了方歌吟的小腰去。
这下剑意倏忽,与第一剑之迅急,又回然不同,方歌吟攻势凌厉的天羽剑招,居然都无及攻出,只好又是一守,用“长江大海”一招,硬生生以不断的撩拨,把对方的剑招架走!
对方清哼一声,眼前一花,又发了一剑,这一剑出时,白玉的剑身忽然颤动不已,方歌吟阅历不广,但见识颇丰,曾听祝幽说过,有一种犀利的剑法,属纯刚阳剑劲,每招划出,剑身自然颤动,最是无法捉摸,正是“铁衣剑派”的家传绝技。
方歌吟与对方交手三招,已屡遇奇险,却连对方容貌也未及看清,他反剑“顶天立地”,“叮叮”两剑,震开如白玉般的剑,正欲反攻,那剑却“嗖”到了他的咽喉。
方歌吟大掠之下,飞快身退,那剑锋的寒意,使他喉核上炸起一串鸡皮疙瘩,只听那人哼了一声道:“应变得好!”
方歌吟却已退到床边,后无退路,那白衣人刷刷两声,左砍一剑,右砍一剑,然后中间才一剑剌出,这左砍一剑、右砍一剑,看来无用,却正好封死了方歌吟企图左冲或右突的退路,那一剑正中扎下,方能命中。
这种未出手先断敌后路的剑法,是昔年泰山派断门道人的绝招,方歌吟实摸不清对方来路,情急生智,一个翻滚,滚上了床,软枕轻被,满床皆香,方歌吟虽避过这剑,但已到墙角,再无任何退路。
这下方歌吟知道不争取主动,再无生理,大喝一声,一剑“开道斩蛇”挥出,并藉剑势以觅退路。
那白衣人冷哼一声,反手一振,“铮”地一声,居然也是一招“开道斩蛇”,“乒”地双剑相交,白玉剑缺了一个米粒小口,方歌吟却被震得“砰”地撞在壁上,虎口发麻。
这一交兵,显然论剑说,金虹剑胜白玉剑,但论功力,方歌吟则不及,最令方歌吟惊赫无已的是,白衣人竟然也会“天羽奇剑”,方歌吟骇然叫道:“你,你……”
猛看见竟是一白衣女子,就这么一眼,竟有说不出的一种雅淡的美,方歌吟一时说不下去,先手再失,对方“嗤”地一剑,竟就是“长天一剑”!
剑势倒反撩上,方歌吟挺而走险,飞身而上,意图扑出困境,白衣女子一手仗剑,压制住金虹剑的反击,另一掌倏然拍出,竟是昔年“刚击道”以威猛成名的“金兰掌”,砰地击在方歌吟后脑上,方歌吟大叫一声,仰天跌下,一时觉得如梦似幻,那白衣女子又化作桑小娥,病容的师父又变成傲气的师伯,便再也分不清是梦是真……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桑小娥的笑靥和嗔傲,那洛水茫茫,有一叶小舟,然后他和她就到了舟上,忽然舟上还有一人,在对他冷笑,仔细看,原来是“无情公子”,方歌吟握紧了剑柄,又发现那舟子分离了,断舟只载着严浪羽和他,江水不断自破缺处涌入,而桑小娥却踏着断舟,渐渐远去远去……
然后远去的人,又逐渐清晰,那悲伤的音乐,彷佛又无怒无喜起来了,那琴韵铮琮,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好像高手站在山巅,大风起兮,衣袂飘,而这人彷佛是宋自雪,也彷佛是他那不愿学武愿学文的师父祝幽……方歌吟猛然乍起,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正侧向看他弹琴,琴声已到了尾声。
方歌吟发觉自己原是睡在床上,脸上不觉一热,摸摸后脑,果真有点疼痛,而晕眩尚在,方歌吟知不是梦,慌忙坐起,又恐惊动琴韵,只见那白衣女子,随随便便坐在那儿弹琴,神态却极是幽雅,那一股如兰的芳香,仍清淡少闻。
只见那女子的侧脸,颧骨微耸,但肌肤调衬,十分均匀,眼睛清盈如水,腿毛十分幼长,大约三十年纪,但神态十分高雅,却连方歌吟小时所见的白衣观音娘娘风雅,也有所不如,这女子如人间仙子,可以叫人爱慕,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就在这时,琴声忽断。
白衣女子缓缓同头,高洁不可逼视。那女子声音很是好听:“你叫什么名字?”
方歌吟给这一问,只觉那女子语音甚是温馨和祥,不禁恭声道:“晚辈方歌吟……”
白衣女子的手指修长白皙,是一双弹琴的好手,她伸开手指,专注地看着,忽然问道:“你是祝幽的弟子,还是宋自雪的?”
方歌吟想起这女子曾以“天羽奇剑”攻破自己的天羽廿四式,显然跟自己师门有关,当下答道:“家师‘江山一剑’……”
方歌吟不敢直称祝幽的名号,那女子却奇道:“祝幽穷其一生,不过学得‘天羽廿四式’其十至十一,而你怎会连‘顶天立地’都学会了呢?”
方歌吟听到这女子这般说,对师父可大有了解,定有渊源,故谨声道:“晚辈在半年前,曾遇见师伯,他指点了我半年……”
那女子霍地站起,几上琴弦,齐发出“铮”地一响,白衣女子一脸英侠之气,逼人地道:“他还没死?!”
方歌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好据实道:“师伯已在三个月前仙逝了。”
那女子颓然坐倒,细长的手指,竟“崩”地不意挑断了一根弦,泪珠在眼眶中打旋,颤声道:“他……他死了……”
方歌吟实不明所以,眼见这女子听说宋自雪未死,如此激动,一旦得知他死了,又如此伤心。
那女子痴痴地坐在琴边,眼睛却发着亮,轻轻地弹着那琴弦,清越地唱了起来:
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
唯望如愿,独去万里,只影流浪……
这样唱来,好像没有悲欢,可是一股澈底的怆痛,却非伤悲所能形容,欢愉所能表达的。
那琴每弹至断弦处,都发出“喀”地一声,但不觉难听,恰好是那弦断般的感情。那女子唱着唱着,忽然侧头问道:“你师父、师伯有无跟你说起,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方歌吟因闻弦歌,而伤悲莫已,不禁呆呆地点头,那女子淡淡一笑道:“那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我是你师母。”
方歌吟脑门轰地一声,几乎跌倒:这白衣清丽高雅的女子,居然就是残忍可怖地杀伤毒害师伯的……那女子见他如此骇然,也不惊讶,淡淡地道:“我就是林雪宜,毒杀宋自雪的,就是我。”说着缓缓转身,正面向着方歌吟,只见她正面更是清脱动人,又不能迫视,只听她缓缓地道:“我不像,是不是?”
真的不像!这在他面前,淡雅温淑的女子,竟是忍心下毒手,残害师伯的凶手吗?方歌吟不觉惘然。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我现在改姓宋,你知道为什么吗?”方歌吟的思绪才刚想到难怪这女子谙天羽剑法,原来都是宋师伯教她的,想到这里,恨意陡生,但面对这宛若兰质的女子,竟也发作不出,这时那女子继续说下去:“我是你师母,也是你师伯的人,一生一世,我都是宋自雪的人,就算我真个杀了他,我还是你师母。”方歌吟听得茫然。
宋雪宜垂目,双手放在琴弦上,白色的袖衫,静柔无比,“十多年前,我在武当山下,结识得宋自雪。我那时立志要学遍天下武术,宋自雪却心高气傲,认为天下武学,不如自创一家天下莫敌的武功。他为人快意恩仇,决不做作,而且才气纵横,我最敬重的就是他。”
宋雪宜幽幽一叹又道:“但在我结识宋自雪前,便已与祝幽在一起了。我父亲原本也是吒叱风云的武林人物,后经仇家追杀,祝幽一力维护,被对方震伤心脉,所以学武进境极慢,那时我年纪还小,因感荷他对家门之恩,以身相许……可是祝幽是真君子,他见我性格凛烈,应不会喜欢他的,所以从未碰过我一根手指,任由我到处学艺遨游……”
宋雪宜停了一停,莞尔笑道:“家父的名字,想你也听说过,由始到终,武林人皆称‘林公子’而不名之……”
方歌吟“嘎”了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公子”这三个字,在四、五十年前的武林,实在是太有名、太重要了。
“林公子”就是三百年来罕见的大侠萧秋水几名贴身弟兄之一,萧秋水昔年名动天下,剑挑权力帮,勇闯唐家堡,力战朱大天王,苦斗少林武当,不但当世无匹,就是武林之中,也鲜少出来这等人物!
而林公子就是随萧秋水闯荡江湖忠义之一。
宋雪宜继续道:“祝幽是我家的恩人,然又不图报,我与他个性不合,但终身许他,却是情愿……与宋自雪在后,因知他心高气傲,少不中意,即大事杀伐,霸道纵横,又知道他武功很强,所以也没告诉他祝幽的事……”
宋雪宜说到这里,忽又凄然一笑,有些微忧伤的问:“你说,我喜欢的是谁?”
方歌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宋雪宜却并不期望有回答:“以个性来论,我相报的是宋自雪,对祝幽我是敬重,而对自雪,我是爱慕。但我又不能负祝幽……我跟宋自雪相处的这些日子,天天学剑、论武、傲视群伦,很是快乐。但自雪对祝幽虽时常讥讽他蠢,但在我面前,却谓天下人中,祝幽是他唯一敬重而有真情感者,他也说:祝幽是真正宅心仁厚的人,是真君子,而他是真小人……”
宋雪宜抿嘴笑道:“他说他平生最恨伪君子,宁取假小人!我就喜欢宋自雪这种个性……后来他硬要我去见他的师弟,我生恐他看出我逃避,所以便随他去……啊,那次见面,祝幽没有道穿,他佯说他病,全身颤抖,眼光虽没有看我,我才知道他对我也是有着深情的……我很难过,跟他暗地里见了几次面,他直说自雪和我才相配对,我说不是……但自雪十分警觉,他觉得我和祝幽有蹊跷,便暗自跟踪偷听,听得一半,不知以前因果,就冲动若狂,奔了出来……”
方歌吟宛若见到那一晚的惨境,宋雪宜完全坠入了那晚的情绪中:“……我记得他,披头散发,仗剑出来,衣衫给玫瑰花丛刺破几处,一点也不像他平时傲视群雄的样子……他指着我说:我一生只深爱过一人,你却骗我……说完猛指着他的师弟,狠狠地道:你对得我住?!祝幽要解释,自雪拔出了金虹剑,剑芒灼烬了我的眼睛,只听他说:拔你的剑!祝幽没有拔剑,却要上前去夺他的剑,我知道他是怕宋自雪杀我,自雪却没有杀我,一出手就在祝幽背心拍了一掌,我惊骇尖叫,便拔剑相抗,打了十几个回合,他说:不必打了……我回头看,地上一大滩鲜血,祝幽已经不见了……他说:他那一掌,没有人能活得下去……我恨极了,说你听我解释,他说不必解释,你只要重新跟我好,我便前嫌尽消……我忽然静了下来了。”
宋雪宜本来越说越沉湎,也愈说愈激动,胸襟起伏不已,直到最后一句话,才慢慢平息了下去,却令方歌吟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宋雪宜继续道:“我个性执拘,跟自雪是一样的。我那时在想,他如此不信我,我觉得很羞辱,也不必解释了,我要报仇。祝幽是我恩人,也是我夫君,他杀了他,我也要杀他。可是我武功还不是他的敌手,我要忍。他当作杀了祝幽便没事了,不是把我看为水性杨花的女子么?他那种霸气,是我最心仪的,也是我最抗拒的,所以我要忍着、等着、等候报复的一天。”
宋雪宜沉默良久,又道:“……他见我依顺,也真一诺千金,从不追究,也不问起,所以我更恨,恨他心狠手辣,残杀同门……恨他自以为是,不了解我的为人,更恨他自以为大量宽宥,而我根本没有错……我那时当然不知他没有下重手杀祝幽,我是一直等到你说是祝幽门徒后方才知道,祝幽并没有死,还收了你这徒弟……当时发生现场,还有‘追风一剑’萧河在,他把祝幽之事,走报我家,我家骂我不忠不义,叔叔李黑,也寅夜赶上山来,挑战宋自雪,但又被他杀得重伤,从此我恨绝了宋自雪。”
宋雪宜哼了一声又道:“快意恩仇?快意恩仇!他快意恩仇,我们快意什么?!……我那时只想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世上的事,不是……唉,这本来是我和他的同一想法,同一个梦想啊,我却成为要打碎他的人。于是我学尽了他的武艺,有时心里仰慕,便强迫自己想到祝幽老实含冤的脸容……于是那天晚上,我请他吃饭,喝酒,他也很高兴,江湖人知道他武艺高强、胆色过人,不知他不胜酒力,浅尝即醉,那天他心情特别好,吃了很多,喝了很多,那知道吃的是毒药,喝的是断肠酒……那天他很高兴,兴冲冲的跟我说:“我有这样好的知音,吾愿足矣,今后我要立的是大志,图的是大计,作的是大业……”自雪那时,已有意加入朝廷,杀退金人,我那时听着,心里一酸,忍不住要掉下泪来,他因醉晕,也没发觉,还自言自语的说:“其实我还有一事,未告诉你,我并未……”我没有让他说下去,因恐被他真情所动,不忍下手,又劝他喝酒,他笑笑不再说话,只顾喝酒,想他那时,定必想跟我说,他未真个下手杀却祝幽的事……”
方歌吟听着,只觉一阵阵椎心之痛,宋雪宜两颗泪珠儿滚落下来,却毫不为意:“……我把那菜和酒,都下了极重的毒药,因知他功力好,怕毒他不死,反而痛苦难受,所以下手绝不容情。他发作时,已经千肠断碎,痛不欲生,但他最痛楚的,反而不像是肠胃,而是心里,他撞跌了椅子,脸容抽搐,狠狠指着我说:“你,你……”便说不下去,然后萎然而倒,大叫道:“罢了”……跟着没了声息,忽又冲天而起,向我扑来,当时他未拔剑,我错以为他要濒死反扑,所以下手也不容情,只求保命,一出手先斩了他双腿!”
方歌吟听得心口一痛,宋雪宜神色木然:“一个错误连接一个,到最后是不走也不行了,而走下去就是错下去,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斩断他双腿,他就倒了,我以为他已死了,当下放声痛哭,不觉晕眩过去……醒来后发现他居然没死,不但没有死,而毒都逼出体外,但因毒性太烈,未能全自额顶散发,结果全部毒质,在脸上发作,他一张脸容,于是全毁,更可怕的是他逼毒之际,全力运功,无法御敌,而他脸容全改,我教中弟子护法、不知他是谁人,又见我昏倒在旁,以为是仇人大敌,先锁起来再说,又见他断双脚不残,定必高手,所以以双铁环锁穿他的左右胁骨……我醒来时,一切大错已镌成,而他的苦难尚未过去……苦难似永远不会过去……”
方歌吟听得惊心动魄,又恨不得什么都没听到,那段凄烈的故事,几令他有毁灭自己的冲动,宋雪宜又道:“……他的苦难尚未过去:你知道一个女子狠起心来,会做些什么吗?她既要杀他,就会让他死,无论多残忍,也会让他死,非死不可,非杀不可,我当时宁愿他死了,我也自刎,而不忍令一个傲啸江湖的人,变成这样一个脸容全毁、双腿残废、终身被锁……的活……活死人……”
说到这里,宋雪宜脸色透白,“于是我要杀他,他双眼还完整,盯着我,居然很平静的说:“我会收个徒弟,来报此仇的。”声音全哑,沙涩难听,我也不愿听,更不忍听,于是要立刻结束这一场苦难,便一剑刺去,他……他居然还能运起神功,挣脱铁链,以一手支地,一手与我拚斗,我连手都吓软了,毕竟是他呀……他脱门而出,我心里意念一转:我把一个人伤残至此,实生不如死,我绝不能让他苟延残喘,所以一狠心,就发出了暗器……你知道一个女人心狠起来有多狠吗?……”
方歌吟一直怔在那边,一句话也答不出来,不过宋雪宜也无意要他答话:“……我名字里有‘雪’,他名字也有‘雪’字,我觉得我们都像那寒冷的雪,无情……”宋云宜苦笑了一下又道:“我的暗器,打瞎了他一双眼睛,可是他还是逃得了出去,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有什么办法?”宋云宜悲声道:“我多愿意不杀他,我喜欢的人,我要生生世世和他在一起……我多希望不伤他,我敬佩的人,在武林中,我和他是让人羡慕的侠侣……可是我做了,我已经作了,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走后,天涯海角,我也追不到他了,也不能当面对他说出我心里的话。他如果被我所杀,我也一定自杀;但他没有死,我也只有苟活下去,因为在这人世间,只有我,最知他,也只有我,最念他,我要活下去,记住他的英容,发扬他的侠名,要痛苦的活下去,而不是一死了之。”宋雪宜花容惨淡地道:“所以我姓宋。虽然我没嫁过去,但我已是他的人了。祝幽在天之灵,必不会见怪,我已经替他报了仇了,……那时我这样的想。自雪被我下手那晚,还拿起筷子,击碗而歌: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你知道吗?那是他最喜欢的歌:生,要尽欢;死,亦无憾……”
宋雪宜讲到这里,方歌吟想到屈居暗无天日的石室中整十年的宋自雪之惨状,和寂寞的逝亡,不禁淹然落泪。
是不是已经尽了欢?是不是已经没有了遗憾?
琴几上氤氲着檀香的雾。
宋雪宜静静地端坐,没有再说一句话。
方歌吟终于低声唤了一声:“师母。”
师母。师母。虽然这女子使他师父丧命,师伯含恨,但仍是值得唤这一声“师母”的。
宋雪宜缓缓举目:“嗯?”
方歌吟决定把事情告诉她:“我师父他……他也已死了……”
宋雪宜眼睛一茫,很平静的合上眼睛,再没有睁开过。
方歌吟双膝跪下,守在她身边,也没有再惊扰。
他心里却觉得,这世界上,他彷佛有了个亲人,在天涯海角,他不只是孑身一人了。
宋雪宜良久徐徐张开双目,莹亮灿人:“我今年近四十,看来年轻,心已老了。你叫我一声师母,我已抵受得起,……我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出言相激你过这船来?”
方歌吟摇首,宋雪宜道:“因为我听说你是天羽派的,以为又是冒充。近年来,有很多人趁宋自雪消声匿迹于江湖,而冒充假借,为祸武林,不少人都给我杀了。你一上船来,我见你用正确的‘天羽奇剑’,便知你确是天羽门人,但想起宋自雪说过要徒弟找我报仇,我以为你来意如此,所以先一试你的武功……你能接我七招,已经很不容易了,后来你欲突围而出的身法,我看不像宋自雪的:他一生只有前攻,而不必逃脱,也不用突围,他被我毒杀那次,是唯一次潜逃。你逃脱的身法,倒是像祝幽的弟子,祝幽平生为人,素重退让三分,不到必要时,宁可认输,也不愿打,宁可逃亡,也不愿杀人。”
方歌吟心中很是感慨,师父和师伯,同一师门,性格却如此相异。
宋雪宜轻悠的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知道宋自雪素来不轻易授人武功,他看得起你,你必有令他十分激赏之处。……你既是祝幽弟子,十几年侍奉他药茶水酒,也算是如同父子,你跟宋自雪,又有相知相惜之情,是他毁容残废后,逝世之前的唯一衣钵传人,掌执天羽派,光大门户……我宋雪宜一生,只欠他们两人,我也把我集合各派武艺所研得之精要,尽传于你,我是你师母,你不必推拒。”
方歌吟很是感动,真是无可言表,竟跪下去,“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宋雪宜展颜笑道:“你是忠厚少年,正有祝幽的仁德,也有宋自雪的猖狂,而且能在三个月内学得天羽廿四剑,聪悟定必过人……你最好把你的过往,说与我听。”
方歌吟觉得这女子,容颜清雅,如琴似兰,但语音神态,令方歌吟深心感动,好似母亲温柔慈蔼叮咛一般,方歌吟也不知怎的,宛若天涯浪子,遇见亲人,一一把过去的事情,说与眼前这女子听。
这女子听得专神,时拈琴发出“铮琮”几声,几次拂琴,就让方歌吟心头一暖,彷佛倦马疲人,遭知音安慰一般温熙。
第十四章长空帮
船缓缓开去,江水慢慢流,恨天教的船也不快走,只在淮河流域流荡。
就在这江上,宋雪宜将自己的学术,悉心相传。
宋雪宜的武功,是各家各派,奇门异帮的秘技,她冰雪聪明,胆大细心,到处偷窥别人习武,竟学得了天下大部份武技。
大凡一家武术,能专不能杂,能杂更难专,因为欲学得一家专长,必定由基础、马步、吐纳、心法、歌诀都有一套独特的方法,宋雪宜天生聪明,发明得一种易练的方法,但是一旦比起那一派的大宗师,便显然远逊。唯宋雪宜所学之杂,可谓世间少见,更触类旁通,在武当偷学大风道人剑气习法,被掌门师弟长风道长发现,大战一百回合,居然不分轾辕,大风道人见赏,释其下山,不再追究,而长风道人武功直追三正四奇,几已不分高下,宋雪宜竟与之打成平手,在武林中的声望,也名噪一时。
她授予方歌吟的习武方法,也是看重于解悟,而非精专,方歌吟既先得祝幽以十年辛苦,打好他内功心法的基础,宋自雪又以三个月时间,授于精妙的天羽奇剑和灌输于极刚烈的内劲,而今宋雪宜更教他天下各家奇术杂学,方歌吟天性聪敏,甚是欣喜,更勤于学习。
一恍眼三个月又匆匆过去,方歌吟大致上对五六家武学有所心得,七八样学术有点了解,还有二三种武功略有涉猎,要知各门各派,能在江湖上持久名声不堕,定必有其精妙深奥处,岂随便略学能登堂奥,方歌吟能在如此短促期间,兼数家之学,已然十分难得。
方歌吟与宋雪宜日久相处之下,觉得师母的风仪、姿容,甚至叮咛、关怀,既似他姊姊,亦如他母亲,甚至有时也像他的朋友、知音,时与方歌吟对奕、谈天,甚至煮酒论英雄、清听弦韵,实在令方歌吟感激莫已的。
船帆继继荡荡,这日宋雪宜在船板上,在和风淡日下指授方歌吟练武,这天是练到“伏虎门”的爪功,宋雪宜道:“如有敌人攻你上盘,压力太大,又无法后闪,你应俯首攻他中盘,但他另一手又有防备。举个例子,他是使一双判官笔的,一支攻你上盘,一支攻你中盘,你应付不过来……”宋雪宜一面比手划脚,一面辗动身法,只见她白衣闪动,穗褶淡花,一动是一种风姿,千动是千种风韵,方歌吟真看得呆了。
宋雪宜也没查觉,继续比划道:“那时你便应攻他下盘,双臂臂力强的人?下盘不见得灵便。你便用虎爪抓他足踝,或扣他‘足少阴肾经’或‘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捉得对时,对方便战斗力全失,这便是‘伏虎门’中‘伏地虎’的威力……”
宋雪宜说,忽然抬头望去,只见方歌吟痴痴的望自己,宋雪宜慎叱道:“嗨!你究竟明不明白?”
方歌吟“哦”了一声,那涌动的云朵如花朵一样,原来乌金烈日在云层后发威盛的光芒。方歌吟虽然傻了一阵,但却是有细听的,于是他道:“但如果对方的下盘虽不灵便,却是极稳实呢?一般臂力强者,双脚虽不迅疾,但马步极健,不易压制。”
宋雪宜沉吟道:“那也是的。不过你如有剑在手,可用武当派‘阴柔绵剑’,‘阴柔绵剑’的好处是专攻内外家罡力,就算是阴劲、或至刚苦练,武当派的武技也可以克制。”
方歌吟稽首道:“是,是。武当剑法,师母曾指点过我。不过若对方武功很强,别人在上,自己在下,未免吃亏……”
宋雪宜笑道:“若对方是任狂,你武功再高,也没有用,只好一伏地,避过中上盘之制,立刻就走便是了。”
方歌吟却道:“不行。天羽派决没有临阵逃脱的人。我是请教师母,既无退路,又无法招架,何不由对方下盘扑上,干脆来个近身……”
宋雪宜听,也没说话,看过去只见远处江上数峰青,江水静静,那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方歌吟,双眉斜飞入鬓,一副敢作敢为的模样,宋雪宜心头一震,猛想起宋自雪:这小子岂不像了宋自雪当年尖傲江湖、崭头露角的时候么?
宋雪宜也没表示,只继续说:“一个真正的天羽派掌门,是懂得如何保持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大丈夫能屈能伸,岂可动不动就言牺牲、搏命?”她是说,可是心里封仍不知为什么的震荡:“天羽派要靠你发扬光大,你不能死,你死会对不起我的。”她说低首用尖细的手指弹动船炫上的麻绳,那绳索忽地掉到江里去了,宋雪宜仍淡淡地说,她却不知道这句话对方歌吟一生影响有多大。
就在这时,江中突然出现一艘急帆,三叶快艇,江水极急,而这四艘极小的船艇,也航驶涉急无匹。宋雪宜脸色大变,一扬手,四、五名恨天教的女孩子已到了宋雪宜身侧,宋雪宜迅快而镇定地向这几人吩咐了一些话,众人即返去办事,只听船板上下脚步交错,显然十分匆急,方歌吟问道:“师母,什么事?”
宋雪宜道:“恨天教搜集有各家各派的资料与行踪……除长空帮外,恨天教可谓第一大教……只是近日武林诡波迭起,一些行踪不明而且为数甚是可怕的武林高手,神出鬼没,不知何帮何派,还有血衣帮、天残教、金衣派和现存的十二大门派在血河派大举杀戮后,尚存九大门派中的崆峒、桓山、黄山三派,尽被歼灭,而不知凶手是谁……武林中有如此可怕的实力,有什么企图,我一直在追查此事,现下那四艘舟子,便是那一帮人马复现,也是这悬案的线索,我们决不轻易放过……”
宋雪宜忽抬目望向方歌吟道:“我们终须仍得一别。你还要追寻血河派和你仇家的下落,我们就此别过……这里放下舟子划去,靠岸西走,可到嵩阳一带,据悉那儿桑书云要约车占风、严苍茫等四奇见面,敢情是为了血河车重现江湖,联手挟制‘武林孤子’任狂报复的事……你可去跟长空帮,桑书云为人磊落,决不会袖手不理的。这样追寻血河车的下落和杀父仇人,反而是捷径……”
方歌吟还想说话,采雪宜冷冷一挥手,“哗”地一声,舟子已放落江中,宋雪宜淡淡地道:“你去吧。”
方歌吟呆了半晌,再不说话,“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飞落舟中,宋雪宜忽自襟里拿出一册旧帙,扔向方歌吟,方歌吟一手接过,对不明所以,宋雪宜淡静地道:“这是我综合各家之长,研得攻守快慢四式,这四招乃天下武学之精华,舍此莫属……你要好好研究…”
这时已近冬天,江气甚寒,有一层淡淡冒起的雾气,宋雪宜说完,掌力一催,舟子划水而去,隐于雾中。
宋雪宜待舟子不见后,又呆了半晌,直至侍女在她耳边说话,她才如梦初醒:“追不到啦?”
“追不到了。”
“哦。”宋雪宜长长呼了一口气。太阳已没入云层,变化千万,远处河岸芦苇一片白。
这时他正在茫茫江上,一个人,一把剑,他的心情正如他的处境。
他一人踊踊前行,不觉已到了嵩阳观一带。
方歌吟忽然想起嵩阳观有著名的汉柏,大数百围,是汉代之物;嵩阳观在中岳太室南麓,一砖一木,都甚有古意。
他虽想观赏这罕见的古迹,更重要的是,他想在嵩阳观中寻得长空帮的踪迹。
他进入嵩阳观时,日影西斜,他据这几日山下所见的道人谓:观中香客近日曾发生格斗,他心想可能与长空帮有关,所以便飘然赶去。
汉柏古意苍茫,但古木苍苍中,却犹吐新绿,生机盎然。
树下有两个人,在静静地下棋,一人是眉需皆白的老者。一是书生打扮,文士气态的青年人。
树旁还有两人,一个中年妇人,大眸子,常禁不住要笑,用手去掩住嘴巴,可以想见年轻时风姿定必很美;另一人似位商贾,眉清目秀,可惜大腹便便,实在太胖了一些。
方歌吟他没注意,走过去向那对奕棋的人拱手道:“打扰一下。”
那老者抬目道:“啥事?”
那年轻书生却定力非常之高,居然连头也不抬起来一下。
方歌吟恭谨地道:“敢问老丈,前几天这里是不是发生格斗事件?”
老者愣然道:“是呀。”
方歌吟问:“那些打斗的人,都还在不在左近?”
老者双眉一瑾:“前几天这里来了几个公子哥儿,调戏良家妇女,这里是长空帮的地盘,所以惊动了几个行侠仗义的人,打将起来,……至于他们去那里么?老身不知……公子又问来什么?”
方歌吟想要实说。心知说与老者听,对方也不了解,只好作罢,随便道:“没什么……问问罢了!”
老者奇道:“莫非小扮是要找长空帮的人?”
方歌吟点点头,忽听那中年女子笑道:“公子认识那晚在观里打斗的‘无情公子’严浪羽?”
方歌吟一震道:“是他……”
那女子侧首问:“公子与他相熟?”
方歌吟叹道:“岂止相熟,曾经……”本来想接下去说“还大打一场”,不过觉得说来也无用,所以止住不说。
那女子与老者对望一眼,心里所思都是一样:这小子和无情公子是一路的,那老者忽然抚发道:“白云长长长长长飘。”
方歌吟一呆,看那老者脸上闪过一片青煞,显然已动怒,女子微笑望自己,显然是要自己对那一句奇怪的句子,方歌吟嗫嚅道:“老丈……我……我不懂你意思?”
那老者徐徐站起,又问了一句奇异的话:“你过的是什么桥?放的是什么纸鸢?”
方歌吟还是答不出。那老者突然一反手,闪电般扣压他左手脉门。
这下快如电光火石,方歌吟现今武功高强,非昔可比,但这花甲老人,出手诡异,快得无以复加,方歌吟这才醒觉,老者已拿住他的脉门。
方歌吟用力一甩,但老者指如钢箍,方歌吟已感半身麻痹,情急生智,猛想起东海劫余门有一招反手奇招,当下转肘沉腕,猛吸丹田,竟然全手一反,似全无骨骼一般一下子摔落了老者的压制,翻手反而搭上了老者的脉门。
老者心里一凛,大呼道:“果是东海劫余岛的。”语音中五指弹出,射向方歌吟脉门,方歌吟见老者五指如钢钓,其指力非同小可,立刻松手,手背仍被老者指风扫中一下,立郎痛入心肺,几手骨为之摧裂,方歌吟又惊又佩,即跳开抱拳道:“敢问前辈是淮南鹰爪王的什么人?”
那老者冷哼一声,手下却绝不容情,“唰唰唰唰”又是四爪,一面道:“什么什么人?老子就是鹰爪王!”
方歌吟大惊,知是误会,正想解释,但对方攻势太强,他不得不全神应付,也来不及分心说话。
原来大名鼎鼎鹰爪王雷锋殁去之后,淮南一系,即以北宗鹰爪王曹极为正宗,此人禀性刚烈,嫉恶如仇,后被长空帮收录,成为长空帮五大旗主之一,也是长空帮得力人物之一。
既然是曹极便断无可能是歹人,自己使出东海敢余岛的武功,反使他以为自己是严苍茫的人,显然曹极是冲东海翅余岛的人来的……
曹极一爪一爪的攻下去,方歌吟一口气几喘不过来,曹极心里却大为愤然,原来他自恃极高,前鹰爪王雷锋之后,无一人能仗一双手闯荡江湖,都打铸铁手或钢爪,唯曹极以一双手,会生生拘断七名淮南门高手夹攻下的铜手,淮南门中,一时无人不服。
可是今日这青年,仗鳖奇的步法,和繁杂的掌法,与他走了三十几个回合,全无败象,心中不禁大气,每喝一声,攻出一爪,方歌吟一直在闪避,可是他全身的衣袂和发丝,都往后紧飞。
这是因为曹极所出的爪风,实在太凌厉了,方歌吟知不能敌,竭力大呼道:“老丈……你再不停手,我要……拔剑了!”
曹极怒笑道:“拔你的剑哩!难道我还需要你相让不成?”话一说完,上抓脸门,中抓胸膛,爪风厉啸,又刮得方歌吟几乎一口气都喘不过来,只听曹极骂道:“抓裂你这无耻淫贼败类!”
方歌吟心里暗暗叫苦,莫不是被人认作前几日欺侮良家妇女的歹人才好。这时两爪已至,方歌吟已背贴汉柏,不能再退。猛忆起在恨天教船上,宋雪宜最后所授的应付方法,不退反进,猛然蹲低,用“霹雳堂”拳功中的“雷公轰”,一拳就捶在老叟右脚足踝上,这一下反击得极其巧妙,曹极眼看得手,方歌吟已死路一条,忽然眼前一空,方歌跨已不见,脚下却猛受一击。
他“哗呀”一声叫起来,一手抓住痛脚,另一苹脚却绝不含糊,一脚就踹了出去,直踢方歌吟心窝。
这一下方歌吟眼看避不过去,猛闪过自己在船上说过的硬拚应斗方式,在曹极脚已抬起,尚未凌空踢出之前,已抱住了他。这一下,曹极可惨极,他一足吃痛,拿在手里,另一足踢出,方歌吟这一抱一撞,“蓬砰”一声,把曹极撞跌在地,方歌吟十分歉意,正待说话,忽然身边起了两道急劲之风,只听那女子叱道:“照打!”
方歌吟侧首一看,如是两柄极闪亮的柳叶刀,这下闪避无及,忙用剑鞘挡拨,“当当”撞开二刀,方歌吟大呼道:“可是‘满天刀’叶三娘?”
那女人笑道:“也是你索命娘娘。”她虽放出飞刀,但事先绝不与曹极二人群殴方歌吟,放刀之间,也先知照,方歌吟以为她比较讲理,正待开口,叶三娘手一扬,又打出三把飞刀,品字形飞来。
“浦天刀”叶三娘也是长空帮五大旗主之一,一身武功,不如曹极,但暗器飞刀,在江湖却是大大有名,无人不惧的,两河绿林大盗一听叶飞刀,真是吓得抱头鼠窜,可见叶三娘之威。
这三刀飞出,方歌吟猛扒地一伏,险险避过,就在他未跃起之际,叶三娘已赶至,铮铮抽出两把淡青色、明镜一般的柳叶长刀,霍霍斩了下去,出手比曹极还毒。
这下方歌吟真无可再逃,只好拔剑。
金虹陡亮,长剑穿过双刀,指在叶三娘的咽喉上!
叶三娘颇佳,她只觉喉咙有一点痒痒,她甚至无法低下头去看,那剑光何等灿亮。
所以她也无法斩下那两刀。
就在这时,突然“嗤、嗤”两声,“叮”地又一声,金虹剑被撞得一偏,几离手飞去,另一急打方歌吟小肮,方歌吟猛想起宋雪宜所授天下武学中,也有“长空神指”的一些皮毛,他因亲观长空神指的威力,故格外用心学习,便双指一挟,挟住那事物,定眼一看,原来是棋子而已,圆木中一个圆框,上书“车”字?但震得双指发酸不已。
打出棋子的是那青年文士,另一枚“炮”的棋子,撞歪金虹剑,仍弹飞数尺,嵌打入树中,其手劲之强,可想而知。
叶三娘立刻跳避,青年文士也大为惊讶,道:“哦,你也会神指?”说徐徐起立,却旁若无人,方歌吟知又有一番恶斗,忽听一人哈哈笑道:“牧三弟不要妄动,这位兄台执的是金虹剑,适才恐怕是一场误会。”
方歌吟掉头看去,只见那眉清目秀的胖子商贾:呵呵笑说,十分可亲,方歌吟恍然大悟,原来那手劲极强的青年书生,便是“长空帮”五大号令天下的旗主中武功排行第二的“雷霆手”牧阳春,而那笑容可掬的胖子即是“长空帮”中,武功仅在桑书云之下的“雪上无痕草上飞”梅醒非。
据说此人,双手双剪,而且轻功高到骇人听闻,而且为人相当随和,唯在大节上却点滴不让,方歌吟知道都是“长空帮”中的英雄好汉,当下收剑指地,长揖躬身道.“晚辈天羽派方歌吟,不知是长空帮四位旗主大哥,冒然出手,多有得罪,承蒙相让,感愧无容,尚请四位恕罪。”
梅醒非“咯咯”笑道:“方少掌门快莫如此,你是一派掌门,与敝帮帮主同等份位,是在下等莽撞才是,少掌门快勿客气。”
叶三娘“咕咕”笑道:“想你必是那个……那个救小娥妹子的少侠了……早知是你,才不会误打一场……你剑法好得很呀多”
方歌吟见四人毫无忸怩作状,或摆前辈架子,也未记仇,心里对长空帮更是景仰,听叶三娘口气,如是桑小娥曾向她提到自己,当下心里甜甜,一时也不知如何说是好。
曾极仍抚住脚踝叫道:“你那一拳,倒似不轻,却像‘伏地虎’那一类武功┅┅你……你究竟是何门何派,怎么功夫如此之杂,当年宋掌门人的剑法,我曹某人是服得五体投地肘,可是也不似你这般繁杂呀?”
方歌吟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得笑笑:“在下……刚才所使的,确实是‘伏虎门’武功……至于从何学来,实一言难尽……”
梅醒非等人都是老江湖了,见方歌吟言有期艾,如是另有苦衷,当下不再追问此事。
第十五章四大堂主
梅醒非笑道:“方少掌门是想见咱们帮主么?”
方歌吟心里是想再见桑书云的风采,但觉得自己也无名目,当下道:“不,随便走走罢了,桑帮主日理万机,还是不宜打扰他老人家的好……”
叶三娘眯了他一眼,笑道:“方少侠想不想见小娥姑娘?”
方歌吟不禁脸上一热,登时不知如何作答:“嗯,这……”
叶三娘惋借地道:“可惜这几天小姐要上少室山找少林派的人算帐,并不在太室……”
方歌吟一听,心里不知怎的,好生失望,叶三娘眼尖,早看得出来,梅醒非笑道:“方少侠最好请稍候,帮主一会儿便到。”
方歌吟口里道:“不必了,不要烦扰桑帮主……”忽听“喀喇”一声巨响,那嵩阳观的后门,碎裂千片,两道人影,飞了进来,只听一豪放而粗暴的声音道:“桑书云呢?叫他出来!”
两道人影“砰”地跌落院中,那声音却不是这两人发出来的,因为这两人扑倒前,早已气绝。那青年书生变了脸色,叱道:“谁敢杀我帮中人?”话未说完,手指一弹,一枚棋子已“嗤”地射了出去!
来人白袍大袖,猛见棋子来势如此急陡,也似一怔,突然间伸出一枚手指。
棋子划破空中急啸,急打而出?正好撞在那人凸出的中指上。
“破”地一响,棋子粉碎。
粉碎的千百片,反射牧阳春。
牧阳春大喝一声,猛抓起棋盘,一扬一档,棋子碎片都打在棋盘上。
但就在牧阳春用棋盘往前一遮之际,那白袍人便似急箭一般冲了过去,“砰”地一掌,拍在棋盘。
那一掌打在棋盘上,牧阳春运返八步,“碰”倒撞在汉柏上,那汉柏极其坚韧,屹立不倒,“雷霆手”牧阳春被反弹上来,正好迎上白袍人的第二掌!
白袍人第一掌,是要震飞牧阳春的反击能力,第二掌,准备是要牧阳春的命。
就在这时,叶三娘一声:“看打!”
“嗖嗖”二声,两把飞刀,闪电般拧到。
白袍人本来一掌已拍了出去,也不知怎地,一反手间,那掌上无名、尾二指、以及食、中二指,已挟住了两把飞刀。
白袍人一回过身来,方歌吟与梅醒非都不禁“啊”了一声,梅醒非心道:原来是这魔头来了,无怪乎连牧三弟都不是对手。方歌吟心里也想:原来是他!
原来这人不是谁,正是“三正四奇”中“四奇”里的严苍茫。
梅醒非述上去笑道:“严岛主!请停手,有话好说。”
严苍茫本来脚踏子午,一手挟刀,当下徐徐站起,全身舒松,笑道:“对,正是有话好说,还你飞刀。”
严苍茫语音不变,平平说下去,众人一呆,不知他说什么“有话好说,还你飞刀”,就在此时,突然刀光两闪,飞刀已射到叶三娘眼前。
原来严苍茫为人心胸极狭,叶三娘射他飞刀,他非反击不可,心里地想多剪除一名长空帮高手,少一份对抗的实力,所以骤然投出两刀。
叶三娘要闪躲已迟,勉力一偏,“刷”一刀劈脸闪过,一绍发丝被斩落,竟是刀过后声音才起,而另一柄刀,已当心射到。
在这刹那间,金虹斗现,“叮”一声,星花四射,飞刀“夺”地钉入汉柏之中。
严苍茫脸色一变,别过头去,看见了方歌吟,冷笑道:“好哇,天羽派的人成了长空帮的护院了。”
梅醒非见严苍茫在自己有礼停战后居然出手歹毒,笑容一敛,又听严苍茫此语,情知乃挑拨长空帮与天羽派的情谊,要是心高气傲的宋自雪,定不干休,梅醒非脸色一寒,道:“严岛主……”
正想质问严苍茫因何滥杀那两名长空帮门人时,严苍茫对一句打断,道:“你们掳我儿子,是何居心?以为长空帮就可以托大,随便劫人,赶快交还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梅醒非勉强笑道:“严先生言重,令郎聪明才智,皆一时之选,但品格行为,有失调度,三天之前,令郎在此作了一件丧风败德的事儿……”
梅醒非明是骂严浪羽不道德之行为,暗底里是骂严苍茫没有家教,严苍茫素来多疑,那有不知,当下怒道:“我儿子作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凭东海劫余岛三千人,还承不起这担子么?”
“话不是这样讲,”梅醒非皮笑肉不笑,“咱们长空帮五万子弟,却没有一个奸淫狗盗之辈,如此害群之马,是人人得而诛之,并非谁担得起的问题……”
这句话“杀”下去,大快人心,方歌吟最是看严苍茫不顺眼,当下故意大声“哈”地一笑。
严苍茫脸色一沉,隐呈铁青,一片煞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梅醒非知道此人脸色转青,就要翻脸,昂然道:“在下梅醒非,长空帮玺下黄旗堂堂主。”
严苍茫冷冷地道:“你既是长空帮千第三号人物。我杀了你,也不是杀无名小卒”突然动手,却不是向梅醒非,而是倒飞向方歌吟,人未反身,一杖劈下。
这下乍然剧变,方歌吟不及招架,就在此时,梅醒非也如流星,闪电般弹出,别看他身裁肥胖,快起来轻如白鹭,严苍茫一杖向方歌吟当头击下,只离三寸,“咯当”一声,一把银剪,挟住铁杖。
严苍茫猛回身,梅醒非顿觉右臂重若千钧,左手一展,又是一柄金剪,“喀当”一声,星花四溅,劈住铁拐。
方歌吟只见眼前金芒两炸,梅醒非左右两手,两柄铰剪,劈挟铁拐,双方僵立不动。
但在片刻间,一阵“喇喇喇”,梅醒非的身形忽然矮了一截,然后又矮了一截。
原来梅醒非双足都深深嵌入土中,直没足踝,严苍茫一手铁杖,固若磐石,梅醒非双剪却滋咯不已,而且略有抖动,发出令人牙酸的磨擦声音。
这时梅醒非额顶大汗淋漓,严苍茫神色不变,但头顶冒出白烟,这时他心中正想:这人只不过区区一名长空帮旗主,居然武功如此高深,如不杀他,日后必是大患,当下加重压力,要把他毙之于当堂。
曾极、叶三娘、牧阳春三人都看出梅醒非渐已不支,纷纷拔出武器,想呼啸而上,杀了严苍茫,便在此时,青衫一闪,“嘶嘶”两声,两道指风,斜削而至。
这两道指风一到,两人立分,梅醒非运返八步,要不是曹极一把扶佳,必一跤坐倒,严苍茫只不过身形往后一挫,杖已支地,稳若泰山。
曾极扶梅醒非,其势依然不止,又退出三步,牧阳春挥臂一栏,他指劲如此之强,臂力更巨,三人又退了一步,才全卸去那股无形的大力。
这时场中多了一位优雅的青衫人,微笑道:“严兄何必动那么大的火气?”
此人正是长空帮帮主,长空神指桑书云。
严苍茫目光收缩,冷冷地道:“桑帮主,恭喜你已练成内助发指,‘膛臂挡车’神功!”
桑书云微微一惊,心里极是后悔自己大意,使出“长空神指”中的以内息发指的功力,反叫严苍茫看破了自己武功的进境。唯外表毫不动声色,抱拳笑道:“严兄见笑了。”然后又向方歌吟招呼一声:“方少侠好。”方歌吟真是受宠若驾,桑书云处处以一派掌门之礼待他,丝毫不以长辈自居,令他感激得无复言表。
严苍茫把铁梢往地上一拄,大剌剌地道:“而今岗山之战,尚有三月,桑帮主因何把犬子擒制,恐有失江湖道义!”
桑书云微笑道:“严兄误会。”说目光望向梅醒非,梅醒非稽首道:“严公子前几日跟踪桑小姐来到此处,出言轻薄,小姐大怒,要我们逐之,牧旗主好意劝告严公子,严公子不听,大打出手,严公子受轻伤逃离……”
严苍茫怒道:“胡说,你们定必群殴……”
梅醒非也不理他,继续道:“后来严公子犹在此地,徘徊不去,见一民女,竟起色念,将之强暴,事后竟起杀心,恰巧教叶旗主撞见,打了起来,后来曹旗主也赶至,两人合力制伏了严公子,听候帮主发落这等登徒子、无耻人!”
严苍茫一面骂下去,梅醒非迳自说下去,不理会他,严苍茫也自觉无趣,住口不骂,又听梅醒非对叶、曹以二战一的事直认不讳,反而没有咒骂的藉口,要知东海劫余岛岛主向来是护短出名,他又想起一事,即刻破口大骂道:“根本无此事工你们编造事体,来陷害我儿,以为劫余岛好惹的么!”语下大有威胁之意。
梅醒非微微一笑,桑书云颔了颔首,梅醒非一扬手,两名长空帮黄衫汉子,架一个浚豪的青年,自门外走进来,只听他惨然呼道:“爹!”
严苍茫听得心中大痛,又恨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不争气。居然当这些人之面,一副求饶的样子,心想先发制人,故此怒道:“你们这样虐待我儿,是何居心?”
梅醒非又挥挥手,叶三娘也扶出一人,只见这女子相当美丽,庄稼打扮,发髻凌乱,一双眼睛却哭得又红又肿,一面行近,一面还抽搐不已,望向严浪羽,似对之十分畏惧,严苍茫心知不妙,犹逞强问道:“这又是干什么?”
叶三娘拍拍那姑娘肩膀,向严苍茫冷笑道:“问你的宝贝儿子去呀!”
严苍茫忽然踏前一步,只一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越过丈外,到了严浪羽身前,一巴括了过去,“啪”地一声,严浪羽白暂的脸颊上现出了五条红影,严浪羽骇道:“爹你……”似不相信严苍茫竟会括他。
严苍茫怒叱道:“畜牲!你干出什么事情来了!”一把向严浪羽肩头抓去,似要逼他说话,桑书云劝道:“严兄有话好说。”
突然之间,严苍茫一反手,“啦!”地击中一名黄衫汉,那黄衫汉一呆,撞跌而出,把另一名黄衣人也撞跌地上,两人摔到地上,都口喷鲜血,眼见都难活命了,只听严苍茫哈哈一笑道:“对了,有话好说,何必制住我儿!”
严浪羽这才明白他父亲的用意,当下又有了一种狂妄、得意的笑容。
桑书云变色道:“你这……”
严苍茫脸有得色:“哎,桑帮主难道未曾看见,我已教训了这畜牲么?”
叶三娘厉声道:“良家女子贞操,岂是让你一巴掌就了事的!”
严苍茫咭咭怪笑道:“我儿子要玩,天下女子,他那个玩不起,要来这穷巷僻壤,做这些勾当,这其中必有冤曲,我要回去再审……”
曹极怒极:“这里是长空帮的地盘,有事长空帮作得了主!”
严苍茫“哈”地一声怪笑道:“我呢?我是劫余岛的人,长空帮管到东海的地盘去么?”
牧阳春最是年少气盛:“我不管你如何说,总之这女子名节、那两人性命,都要你赔上!”
梅醒非见严苍茫狂妄自大,也心里有气:“我们好意擒住令公子,还礼待他,就是等严岛主来主持公道,要是严岛主不公道,长空帮可要讨同公道了!”
梅醒非的话下得极重,严苍茫瑚仍然笑嘻嘻:“公道么?公道也要讲实力的。”
方歌吟听得热血沸腾,眼见严氏父子这等行为,早已按捺不住,任侠之情陡生,豪气大作,怒道:“你们父子这般无耻,怎当得上武林前辈。这桩事情,可是有人证的,你们如此卑鄙,也不怕天下人之口……”
严苍茫几会被人如此骂过,一看又是方歌吟,心中怒极,外表依然笑嘻嘻地:“人证么?怎么她从未说过话?”
突然一闪,穿过梅醒非,突过牧阳春,一扬袖,大风卷出,震开叶三娘,一杖向那惊骇中的女子“人中穴”击下,边还笑道:“说话呀!”
这下方歌吟早有防备,“铮”地一声,金虹又现,斩向严苍茫。
严苍茫心下一凛,猛见金虹乍现,比他想像中要快得多,急忙缩手,心中忖道:“怎么数月不见,这小子出手又高了许多?匆忙间望过去,只见方歌吟人在剑芒之中,眩目看不清楚,意兴飞越,就如当日宋自雪初出江湖一般。严苍茫心里又是一栗。
严苍茫打量归打量,心里已认定要杀人灭口,上盘丝毫不动,下盘已踹出一脚,踢向那女子,方歌吟怎料得到严苍茫出手如此诡异,发觉时已大迟,眼见那一脚就要正中,可怜那民家女子又如何受得住“四奇之一”严苍茫的一脚!
便在此时,忽然青影一闪,一抬足,“啪啪”二声,两脚交踢在一起,两人神色不变,唯桑书云已挡在那女子身前。
严苍茫情知桑书云拦住,杀人已无望,心知乃肇因于方歌吟从中作梗,心里对他恨绝。
桑书云定定地道:“严兄,你在武林中重若泰斗,若杀手无缚鸡之力者灭口,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严苍茫想一想,心里也憾然,仍冷冷地说:“我从不在别人威胁下谈话,你们人多势众,我严苍茫可是不怕的。”心里则是想到,自己纵冲得出去,孩子难免也落在别人手里,投鼠忌器,所以先要对方把局势缓了再说。
桑书云沉吟了一下,心想严苍茫毕竟是一方宗主,不致言而无信,而且无情公子被擒,对他脸上大不光采,所以点头道:“好。我们到古刹去谈。”
梅醒非踏前一步,因不放心,想出言相劝,桑书云一摆手道:“我自会晓得。”
随即向方歌吟笑道:“方少掌门,这事就一道走走,可好?”
桑书云一直待方歌吟是一方掌门之礼,方歌吟心里感激,又担心桑书云安危,自无不去之理。
桑书云向严苍茫笑道:“我们一道谈谈,令公子若无聊,方少掌门识博功高,也可以聊聊。”
要知桑书云亦自恃艺高胆大,不怕严苍茫耍什么花样,何况嵩山已在长空帮控制之下,严苍茫即觉人多众杂,一张脸拉下来,桑书云便准备与他私下作谈,唯严浪羽也定必一道,动起手来,自己吃点亏,但有方歌吟在,则无后顾之忧,何况方歌吟并非长空帮中人,日后江湖流言说自己以众欺寡,他也可作个证明,加上方歌吟是天羽派掌门,名正言顺,应该跟去。
严苍茫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桑书云微微一笑,引身向前行去,表示自己用意磊落,决无歹意。
方歌吟则跟在严苍茫父子身后,一直冷冷监视。
这时已是秋末,嵩山降雪,大地一片茫茫。
桑书云青衫的背门就露在他眼前,只要他陡然出袭,说不定他一掌就可以了结这劲敌的性命,然后再解决掉方歌吟的性命。……
严苍茫根睛凝视桑书云的背门,慢慢吸了一口气,渐渐把力量运集在右手掌上。正在此时,桑书云倏然回身一笑道:“令郎步伐怎地杂乱了起来?”
严浪羽脸上一红,他是凝注他父亲正要出手,心里大为兴奋,不觉脚步稍乱,却不料桑书云知道。
严苍茫脸不改色:“桑帮主的耳力,打猎不必带狗去。”
桑书云一笑,好似没听出他言词中所含讽刺之意,返身继续前行。
四个人于是在苍茫大地中,皑皑白雪上,踊踊地向嵩山古刹石塔走去。
嵩山是为五岳之一,最为萧杀。因其地居中州,古代封称,尊为中岳。
嵩山峰峦秀拔,西峰名为少室,高十六里,周三十里,相倚相望,其间相距约十七公里。
少室有闻名天下的少林寺。我国技击中名震武林的少林派,即此发祥,有达摩面壁处,汉三百阙诸胜。
嵩山岩壑,千态万状,山中颇多古刹,有嵩山古塔,在山之西麓,十五层,北魏时建,为国内现存砖塔中之最古者。
嵩山古塔属废刹,甚少游人,桑书云等却往该处走去,在大地茫茫风雪中,这几人不知何所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