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四王子一夜未睡,只与众将商量情势,他见秦仲海治军有方,一时间拾掇不下,深夜间便传令恪耳嗤关的守军援助。
此时天色大明,秦仲海这厢也在商议情势。那丞相听探子来报,言道四王子回塞求援,当即面露愁容,惨然道:“这下糟了!四王子若能说得几名勇将一起叛变,咱们定然要糟。”
秦仲海听了翻译,只是冷笑道:“任他求救去吧!老子只管来一杀一,来二宰双,怕他这许多?”
他传令下去,五千军马一字排开,秦仲海自己则搬了张椅子,大剌剌地坐在丘上,只等番人来攻。
待到辰时,果然沙尘扬起,四王子的援军已然驾临,番王与丞相都是心惊胆颤,连头也抬不起来了。只听鼓声隆隆,众叛军欢呼声中,当先走出一名大将,此人身高十尺,雄伟高壮,更兼黄发赤眉,血盆大口,虽不至青面獠牙的地步,却也是大异常人的长相。
秦仲海手下兵卒从未见过这等面相之人,都是暗自骇异。番王身旁的将领叫了起来,大声道:“是他!乌力可罕!”语气甚是惊恐。
秦仲海命传译问道:“这人是谁,怎地大家怕得如此厉害?”
丞相摇头道:“这人名唤乌力可罕,乃是镇守吾国东方第一关的猛将。素有万夫不当之勇,敌国将领与他过招,不曾撑过十合。唉!过去此人为我国之屏障,今日却成了仇寇,真是从何说起……”
只见四王子在乌力可罕耳边说了几句话,不知两人有何阴谋。
过不多时,那乌力可罕拍马前来,站在小丘下,手上举著一根长长的旗杆,上头却挂著女人的亵衣,正自招摇晃动。只听乌力可罕笑道:“你们这些人好歹也是我们汗国的勇士,却如何追随达伯儿罕这个没用的女人家?你们快快离他而去,弃暗投明,四王子定会重重封赏。”那乌力可罕神态轻蔑,言语张狂,直视丘上将领於无物。达伯儿罕脸色灰败,气得直发抖,叫道:“谁替我杀了他!快!快!”秦仲海正要下丘迎战,却听一名将领喝道:“中国将军请止步,这人言语轻狂,辱及我主,且看我将他斩死!”那人名唤兀里科夫,乃是喀喇嗤亲王禁卫军的队长,武艺也甚了得,一旁传译了,秦仲海拱手道:“在下恭睹将军神技!”兀里科夫大叫一声,拍马冲下,那骏马好不快绝,霎时便已冲至丘下。
兀里科夫一提缰绳,怒目朝乌力可汗看去,扬鞭喝道:“大胆乌力可罕,你本是汗国子民,却为何投靠叛逆,做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不怕可汗惩罚么!”乌力可罕笑道:“四王子英明神武,神机妙算,天下有谁是他的对手?”兀里科夫怒道:“放著可汗在前,你敢说四王子天下无敌?”乌力可罕笑道:“可汗那老人家成什么用?现今他已经是我们的阶下囚啦!只等把达伯儿罕这女人家处斩,咱们四王子便要继位为可汗了。”兀里科夫闻得此言,忍不住一惊,回头便往丘上望去,要听番王的示下。谁知番王与丞相两人闻言破胆,早已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秦仲海命人通译,听後也是大惊,心道:“倘若此人所言是真,咱们此下必然要糟。”兀里科夫得不到指示,情知只有快快杀死这名叛将,好来打消敌寇猖狂的气势,他奔马向前,怒吼道:“卖国奸臣,竟敢篡谋大位!我要将你就地正法!”他膂力颇大,刀舞甚急,用的却是柄三十六斤重的乱环铁镔刀,那刀沈甸甸地,颇为笨重,兀里科夫却能如斯挥舞,果然是名将风范。
敌我两方暗自点头,都想道:“此人不愧为禁卫军首领,武功不弱。”却见那乌力可罕嘻嘻一笑,好整以暇地取出一只黑黝黝的大斧,跟著单臂举起兵刃,笑道:“女人家的手下,定然是个嫩货色。”他轻轻地举起大斧,只听当地一声,火花四溅,大斧已然架住兀兀里罕的乱环铁镔刀,这乌力可罕仅凭单臂之力,便接下了三十六斤重的铁镔刀,神力非凡,远非常人所能及。却见他神态轻蔑,懒洋洋地道:“回家多吃点羊肉再来吧!这般小的气力,便给你爷爷搥背也嫌不足。”兀自打了个哈欠。
兀里科夫心中一惊,心道:“素闻乌力可罕勇力过人,本以为传言夸张,想不到力气真的大到这个地步!”他连下杀手,乌力可罕却脸带笑容,笑嘻嘻地挡下攻势,兀里科夫见他轻视自己,两手更是拼命挥杀,左一刀,右一刀,转瞬之间连出十来刀,只是在乌力可罕的神力下,如何能讨得了好?每次兵刃相撞手腕便是一阵酸麻,他面色灰败,神色惶恐,慢慢地刀法渐渐散乱,败象已成。
一旁却听得一声喊,跟著一名少年将军冲出,大叫道:“哥哥!我来帮你!”却是兀里科夫的弟弟,禁卫军副统领莫里科夫。那乌力可罕笑道:“两个打一个吗?”莫里科夫怕他哥哥有失,急忙冲来,举枪往乌力可罕戳去。
兀里科夫知道弟弟不是对手,他兄弟情深,急忙叫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快快退下!”乌力可罕大笑一声,叫道:“来不及啦!”大斧一挥,竟在兀里科夫的面前,将他弟弟连人带马地砍为两段。
兀里科夫见状大悲,也是手足情深,只听他垂泪叫道:“我和你拼了!”举起刀来,陡地冲向前去,乌力可罕哈哈大笑,说道:“成王败寇,谁力气大谁就是主子,你死吧!”跟著大斧闪动,直劈而下,剥地一声轻响,竟将兀里科夫剖成两半,当场死於非命。
众人见这两兄弟一瞬间便惨死在斧下,脸上都有不忍之色。达伯儿罕与这两人交好,此时见他们死於非命,眼泪更是流了下来。秦仲海见他流泪,心道:“此人也不是全然一无可取,看他为下属流泪,想来是个仁慈性格的人。”叛军见乌力可罕旗开得胜,当下连连击鼓,为之助阵添威,四王子笑道:“你们见到了没有?这就是不顺服本王的下场!”乌力可罕举起血淋淋的大斧,向丘上众人指去,大笑道:“你们之中却是谁有胆下来,为这两兄弟收尸啊?”他连问三声,见无人敢答,便举蹄往那兀里科夫尸身踏下,笑道:“再不下来,可别怪我把他踏成烂泥喔!”只听得马嘶一声,火龙闪过,一骑飞驰下丘,乌力可罕笑道:“有人来送…………”他正要张口说出那个“死”字,猛地脖子一凉,人头已然凌空飞起,鲜血狂喷之中,嘴角居然还挂著笑,兀自把那“死”字说了出口。
丘上丘下两方军马登时大骇,直往出手那人看去,只见他双目炯炯,手上提了柄血淋淋的钢刀,正是“火贪一刀”秦仲海。
山丘上两万将士登时暴了一声采,众人齐声喝道:“好啊!”心下都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丞相阿不其罕心道:“这秦将军好厉害的武艺,日後若能为我朝所用,必使我汗国天威大振。”但随即想到此时身处险境,如何还能顾及来日的景况?当下苦笑一声,只有打消了念头。
掌声雷动中,秦仲海命人将兀里科夫两兄弟的尸首收下,跟著举刀挑起乌力可罕的脑袋,冷笑道:“这种三流的角色也敢出来丢人现眼,你们听好了,趁早派人过来收尸,不然你爷爷便要拿这猪脑袋去喂狗了!”却也来依样画葫芦一番。秦仲海见良久无人过来,霎时大喝道:“这猪脑袋没人要么?还给你们!”猛地举刀挥出,那乌力可罕的脑袋顺势飞了过去,如同皮球般地冲向四王子大军,四王子神色大变,惊道:“这……又是这人!”四王子身旁一人虎吼一声,举起大铁锤挥去,刹那间便将乌力可罕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脑浆血水沾黏在铁锤上,看来甚是骇人。只见那人秃发长鼻,坐在一头大象上,身长足有十尺,眼小如鼠,耳大如兔,长相真个是怪异无比。
那人喝道:“大胆中国蛮子,我就是御赐『象王』封号的铁力罕!现下就要把你的脑袋像泥巴一样打烂!”这『象王』果然其貌甚像只巨象,若要站下地来,只怕足足比秦仲海高了一个头。只听他发一声喊,巨象鸣叫声中,猛向秦仲海冲来。山丘上无数马匹给这么一惊,登时嘶鸣起来,看来都为这头巨象所震,一时惊惶无比。
秦仲海跨下的座骑却甚神骏,巨象当前,却是丝毫不惧,竟也人立起来,向前冲去。秦仲海听不懂那“象王”的大呼小叫,只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机哩嘎拉,要放屁去地狱放去,阎王老爷或许还听上你一句两句!”一象一马相互靠近,铁力罕脸上露出狞笑,抡起手上的大铁锤,便往秦仲海脑门用力砸去,这下若要敲实了,只怕秦仲海脑袋立成粉碎。
谁知秦仲海却面带微笑,他手按刀柄,胸有成竹,却是不闪不避。
双骑交叉而过,刀锤两样兵器穿插攻出,猛听“啊呀”一声大叫,那大象忽地高声悲鸣,那不可一世的“象王”竟被秦仲海单手掀起,从象背上直捉了下来。
原来秦仲海练有一项刀法,称为“慈悲刀”,乃是用来擒拿敌人之用,其师见“火贪一刀”杀气太重,深怕徒儿一出手便致人於死地,便将这刀法传授给他,盼他日後能善加运用,以免杀生太过。果然方才刀光一闪,直朝铁力罕喉头砍去,当场逼得他回锤自救,便在这空档之间,秦仲海已将他从象背上擒下。
秦仲海单手提著铁力罕,跟著将他往地下重重一摔,只把那“象王”震得五脏六腑一齐翻转,秦仲海见他满脸惊惧,不禁一笑,道:“你我并无深仇大恨,看你不似方才的乌力可罕那般嚣张,这就放你回去吧!”说著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那“象王”不明秦仲海说话的意思,眼见他神态猖狂,似在侮辱自己,当下大叫一声,抡起铁锤,又向秦仲海冲来。
秦仲海摇头道:“你若要自找死路,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挥掌探出,右手一抓,已将他凌空擒住,跟著向叛军叫阵道:“还有人要出来挑战么?”他等了一阵,见无人敢出来放对,便自哈哈大笑,将“象王”提在手上,拍马回阵。
四王子面色骇然,见属下无人敢出阵去救,当下大怒道:“全都是饭桶,快去找『煞金』来!”众将慌忙间急急冲出,自去找那『煞金』前来,不知这人又是何方神圣。
秦仲海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只是面带不屑,驾马回营,何大人连忙赶了出来,送上一杯酒,赞叹道:“将军如此武勇,实乃本朝之幸啊!”秦仲海笑道:“好说!好说!”跟著举杯一饮而尽。
那丞相抓住了铁力罕,重重地打著耳光,不知在喝问什么,那铁力罕全不理会,神色颇为轻蔑,那丞相大怒,当即命人拖下去斩首。
闲来无事,秦仲海便问起那“煞金”的来历,乐舞生道:“这『煞金』一词在汗国语言来说,乃是『勇士』之意。此人必是帖木儿汗国第一武勇之人。”秦仲海颔首笑道:“管他是什么煞金煞银的,反正都差不了太多。”那丞相一听煞金要来,却是面有忧色,只请乐舞生提醒秦仲海小心。
秦仲海却是哈哈一笑,不以为意。他连著与乌力可罕及那“象王”交手,已知帖木儿汗国武将的底细,这些人多凭天生勇力斗殴砍杀,与中原武功高手相比,高下何止道里计,说来实是不足为惧。当下便在阵前饮酒谈笑,只等四王子召来那个叫做“煞金”的武将,再一刀把他了帐。
到得傍晚,远远地飞来一阵烟尘,那“煞金”终究还是赶到了,秦仲海极目看去,来人不过是千余骑兵,想来也不成什么气候,他打了个哈欠,道:“这般慢,真是叫人闲得慌。”那丞相阿不其罕却面色凝重,摇头叹道:“『煞金』向来忠义武勇,忠於我主。连他也投降给四王子,看来陛下真给四王子这孽子囚禁起来了。”秦仲海不去理会丞相,他远眺著煞金,只见他缓缓下马,并不急於过来。秦仲海站起身来,笑道:“我酒已喝乾了一坛,这『煞金』却还在那里拖拖拉拉的,莫非要把本将醉死在地,他才肯出来啊!”众士卒一齐大笑,声彻云霄。
只见那四王子对著煞金低声说话,那煞金仰头向天,神态甚是倔强,似是不从。四王子面色难看,不住求恳,又往秦仲海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难听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