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的人,很少没有秘密。便算是清心寡欲的和尚,木鱼里往往也藏了几分玄机。也因此,傅元影一直是国丈最倚重的人。道理很明白,因为他能守口如瓶。哪怕再骇人听闻的事情,一旦传入他的耳中,就不会再泄出一字半句。
「守密」之难,非是发几个毒誓就能了事,从埋藏秘密那一日,傅元影不知经过了多少考验,人情刺探、权势胁迫、美色利诱,他全都熬过去了,这才平平安安过了二十四年。
可惜真能称作秘密的东西,便不会随时光而流逝,反会如一坛好酒,越陈越烈。随着正统皇帝登基,琼家地位日高,傅元影心里的秘密也越来越重,几乎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老爷子……」今早一如往常,傅元影忙完了华山本门的事情,便又来向国丈请安。听他轻轻敲门,低声问道:「您起来了吗?」
房里并无声息,也不知国丈是否起身了,傅元影无可奈何,只能转望门边的丫嬛,听她们低声埋怨:「老爷子方才发了好大的脾气,见人便骂,咱们谁都不敢进去……」
傅元影点了点头:「都下去吧,今儿我来服侍更衣。」侍女如得皇恩大赦,急急告退。傅元影也不多说了,把手按上门板,将房门一推,霎时一股药味扑鼻而来,屋内昏暗阴森,满是**之气,望来直如死人的阴宅。
老人家总是如此,再明亮的地方,再宽敞的所在,一旦让他们住下,总有法子闹得死气沉沉。不过这也不能怪琼武川,八十多岁的人,手脚不便,体弱多病,夜里睡不稳,白天不开心,活着便似受罪,好似不能让全天下跟着难过,他们便称不了心。
傅元影服侍国丈多年,自也明白老人家的脾气,是以这十多年来,他每日为琼武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替老国丈开窗透气,多晒太阳,心情也能开朗些。他行入房中,正要推开窗扉,却听屋里传来老迈喘息:「别开……这样挺好……」
老人家又作怪了,傅元影摇头道:「老爷子,快要晌午了,您该起床啦。」
「雨枫,来……来……」国丈微微喘息:「我……我快不成了,快来,我……我有要紧话和你说……」傅元影见惯这些伎俩了,便道:「老爷子起来更衣吧,有话一会儿再说。」
「雨枫……来、过来……」老人家很是固执,催促几声,忽又猛烈呛咳,自在床上呻吟,傅元影无可奈何,只得行将过来,替老人家倒来一杯热茶,让他润润喉咙。
「我老了……不中用了……」床上坐了一名老者,双颊凹陷,目光灰败,正是皇后娘娘的老父,「英国公」琼武川。他喝了口茶,低喘道:「雨枫、来……来……」
哗地一声,傅元影趁机掀开帘幕,推窗透气,霎时间天光地明,屋里又多了勃勃生机,他提起水壶,倒了满满一盆热水,道:「老爷子洗脸吧。川王爷一早就来了,等了您个把时辰。」
屋外光芒刺眼,琼武川举手遮目,喘道:「怎么……阿郢那小子不耐烦了?」傅元影道:「这倒没有。」
「那你急什么……」琼武川咳嗽喘息:「是不是伍……伍定远派人来了?」傅元影心下一凛:「您知道了?」国丈喘道:「今早……今早唢呐吹得老响……」掏了掏耳孔,露出嘴里剩下的几颗黄牙,咧嘴一笑:「你真当我耳背啦?」
饿鬼围城,琼武川早已知道了。傅元影也不多说什么,便取来了毛巾,自替老爷子洗脸。
在娟儿那样的小姑娘眼里看来,琼武川只是个糟老头儿,不可理喻,其实傅元影心里明白,国丈最善扮猪吃老虎,他精明似鬼,城府过人,满面胡涂都是装出来的。若非如此,当年他早与「江刘柳」三派一同殒灭,何来的本钱与「威武文杨」同朝为臣?
琼武川任凭傅元影擦脸,一边低声来问:「伍定远派了多少车来?」傅元影道:「一共来了三十辆车,都是运粮的。另有五百名兵卒,全在府外候着,说是要护送老爷子过去红螺寺。」
国丈道:「车子全是空的,对吧?」傅元影欠了欠身,道:「老爷子英明。」琼武川点了点头,低声道:「有心人……伍定远对我还是恭敬的……」
现今战火将至,天下最平安的地方,自是京北红螺寺,正统皇帝的行驾所在。只是琼府是帝王姻亲,洞见观瞻,倘学别的臣子抱头鼠窜,不说丢了琼家自己的脸,怕连皇上也要颜面无光。正因如此,伍定远才打着运粮的旗号,暗中将国丈送至红螺寺,也好让皇后娘娘一家相会。
伍定远是个周到的人,他自己并未将家人送出城外,却暗中替国丈打点好了一切。这说明他懂得朝廷的规矩,哪些事情该说一套、哪些事情该做一套,他心知肚明。
琼武川洗过了脸,精神略振,便道:「芳儿呢?还在杨家么?」傅元影深深吸了口气,嘴中却应了一声:「是。」国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派人去接她?」傅元影躬身道:「此事雨枫不敢作主,还要请老爷子吩咐。」
「等我吩咐?」国丈嘿嘿笑道:「那你又为何把颖超交给了玉瑛?这事怎又不必我吩咐啦?」
傅元影双肩微动,没敢作声。琼武川接过茶杯,漱了漱口,吐到了脸盆里,道:「万福楼这么高,没摔死他吧?」傅元影叹道:「老爷子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问我?」
琼武川道:「雨枫,别介,我这只是试一试你……」说着从枕下取出物事,塞到傅元影手里,道:「看看你是不是真把我当糟老头了?」傅元影低头一看,只见手里多了块铁牌,篆刻雄鹰,双翼全展,大书「镇国铁卫」四字。
「雨枫……你知道的事,我全都知道……」琼武川伸了个懒腰,哈欠道:「至于你不知道的事呢……嘿嘿……」说着说,便又朝床沿拍了拍,道:「坐下,我有大事要交代你。」
国丈连番催促,傅元影只得搬来一张凳子,一如往常坐在床边,任凭国丈握住他的手。
琼武川年轻时很高大,身长至少九尺,年老之后,个头虽变矮了,那双手却还是一样大,他握紧了傅元影的手,忽道:「雨枫……你这趟下去贵州,可曾打听到不凡的下落了?」
傅元影别开了脸,低声道:「老爷子忘了么?您当年答应过娘娘什么了?」
「玉瑛?」琼武川睁开了眼,一脸茫然:「我……我答应她什么了?」
人老了,最大的好处便是这个,眼看国丈又装成了老糊涂,傅元影也不想多说了,琼武川笑道:「雨枫啊,别老是生闷气……其实颖超这件事,你处置得很对。」傅元影低声道:「老爷子是说……我把他交给了娘娘?」琼武川呵呵笑道:「是啊,颖超这孩子心太高了……他不是宁不凡……却老想当宁不凡,你得想法子杀杀他的锐气,不然他不能死心塌地守着芳儿。」
傅元影默默听着,忽道:「老爷子,颖超是一个剑客。」国丈笑道:「你呢?你不也是个剑客?」傅元影默然半晌,似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琼武川察言观色,呵呵笑道:「雨枫啊,你就不怕颖超会落到你这个下稍吗?」
傅元影摇了摇头,道:「老爷子多心了。我华山门下,一人一把剑。颖超的剑与我、与他师父的都不同,他迟早会找到自己的路子。」琼武川笑道:「什么路?死路?」
琼武川有很多面貌,在江充面前,他像个瞎子,跌跌撞撞,让人懒得计较。在景泰皇帝跟前,他又像个傻子,天天打摆子,到了华山门人眼中,他却又似个神算子,样样事都算无遗策,总之千变万化、莫衷一是,根本就是一个戏子。
傅元影并未顶嘴,眼见桌上还搁着一碗汤药,便端了过来,道:「老爷子,吃药吧。」
琼武川张开了嘴,如小孩般让人喂了一汤匙,道:「雨枫啊,你也别总是挂记着不凡、挂记着颖超,今儿咱俩便来说说你的事吧。」傅元影皱眉道:「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国丈笑道:「你晓得你像谁吗?」
傅元影无心回话,提起汤勺,正要再喂,却听琼武川道:「你像杨肃观。」
傅元影微微一愣,手上汤匙微微一晃,险些溅了出来。琼武川握住他的手,微微摩挲,道:「雨枫啊,你可知我为何把你比成杨肃观?」傅元影摇了摇头,示意不知,琼武川呵呵笑道:「你可晓得朝廷若是少了伍定远,会怎么地?」傅元影道:「兵凶战危,势若危卵。」
琼武川狡黠一笑:「那咱们现下有了伍定远,就不兵凶战危,势若危卵了吗?」
国丈所言不错,伍定远早已受了朝廷重用,可前线如火、京师被围,仍旧是天下大乱,说来伍定远便似一帖臭郎中的老药,延得了命,却断不了根。傅元影推测话意,沈吟道:「那照老爷子的意思,咱们这朝廷若是少了杨大人……」
「即刻便要……」琼武川握住那块铁牌,咬牙道:「覆亡。」话到嘴边,突又猛烈呛咳,汤药都呕了出来,傅元影忙沿国丈的背心抚了抚,咳嗽立缓,便又取出布巾,替他擦拭嘴角。
琼武川淡淡几句话,却也点出了傅元影的身价。华山有了宁不凡,能够威震天下,有了吕应裳,可以添光增彩,可没了傅元影,华山却有立即倾倒之虞。
「懂了吧,雨枫。」琼武川喘过了气,便又嘶哑道:「你……才是华山真正的大掌柜啊。」
傅元影默默听着,忽道:「老爷子过奖了,雨枫没这个本事。」琼武川笑道:「别介啊、雨枫,你可知琼某活到了八十岁,靠的是什么吗?」傅元影道:「老爷子靠的是神机妙算。」琼武川戟指笑骂:「违心之论。要说神机妙算,我哪算得过刘敬?」傅元影道:「那老爷子靠的是什么?」
琼武川嘿嘿笑道:「我善观人身上的『气』。」傅元影蹙眉道:「气?您指的内力,还是……」
琼武川傲然道:「气!就是霸气、英气、秀气、才气,还有吾善养的浩然正气。」傅元影点了点头,瞧向床边那块「镇国铁卫之令」,颔首道:「这个正气,老爷子养的真是太充足了。」
「***!」琼武川把手一挥,弄翻了茶碗,骂道:「都到了今天,你还是反对我投入客栈吗?」傅元影欠身道:「雨枫不敢,老爷子向来神机妙算,做事自有道哩,何劳旁人过问?」琼武川恼道:「是,咱们都是龟孙子,最没出息……可雨枫啊,你到底有没想过,似我这般胆小之人……那年复辟大战,却为何把身家性命都赌在杨肃观身上?」
眼看国丈打翻了汤碗,弄得满身是药,又脏又黏,傅元影只得一边替他擦拭,一边道:「老爷子很看重杨大人的干才,对吗?」琼武川斜目冷笑:「笑话。当年他不过是个小小兵部郎中,与我素无深交,我哪知他有何干才?」
傅元影微微一凛,也知国丈这话说到要紧处了,当年刘敬举事之时,手握东厂,连结内外,来势汹汹,琼武川却躲得不见踪影。到了杨肃观决心复辟时,不仅早被开革为民,尚且无兵无权,声势全不能与刘敬相比。却不知琼武川何以拒绝了刘敬,却选择与杨肃观连手?
琼武川喘了口气,慢慢挣扎起身:「很奇怪吧……刘敬和我是多年交情,可他举事之时,我却吓得噤若寒蝉,好似成了一只缩头乌龟,就怕担上干系……」傅元影找了一件干净内衫,随口道:「老爷子,风险是娘娘担着。要是出了事,砍的是她的头,伤不到您一根寒毛。」
琼武川大怒道:「你说什么?」把内衫抢了过来,抛到了地下,暴吼道:「混蛋东西!昨晚芳儿骂我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傅元影道:「老爷子,您方才不还说我像杨大人?怎么这会儿又是混蛋了?」
「混蛋……」琼武川眼中现出一丝恼怒,一拳便望傅元影身上打去。砰地一声,「雨枫先生」肩头略沈,便卸下了气力,随即捡起地下的内衫,替国丈换上。
国丈像个孩子,打过了人,气也消解了几分,又道:「雨枫,说正格的,你和杨大人熟么?」傅元影道:「当朝五辅,天绝传人,我是久仰大名了。」
琼武川道:「你第一回见到他时,想到了什么?」傅元影道:「面带城府,语无真心。」琼武川轻蔑一笑:「那你只看到了皮相。」傅元影哦了一声:「那老爷子看到了什么?」琼武川道:「我见到了他身上的『气』。」傅元影笑了笑:「老爷子是惊叹于杨大人身上的『秀气』,是吗?」
「放你妈的屁!」琼武川脱下了衣服,说话更粗了,大声道:「秀气?什么秀气?我女色尚且不爱,还爱什么男色?」傅元影微笑道:「那倒是。老爷子清心寡欲,天下罕见。」
「讥讽我是吧?」琼武川火大了,正要再次出拳打人,却听傅元影道:「老爷子,手举高。」拉住了国丈的手,带他穿过了袖子,琼武川咒骂几声,任他替自己穿衣,嘴中却吼道:「听好了!琼某生于永乐年间,经五朝四帝,看尽天下风流人物,却没一个人能像杨肃观那样……」顿了顿,话声转为低沈:「生具南面之气。」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南面之气,亦即王者之气也,傅元影微起错愕,随即摇了摇头,释然一笑:「老爷子,雨枫倒不知您还善于看相。」
琼武川摇头道:「雨枫,你不是官场中人,自不信谶纬的道理。可咱们这些朝廷里打滚的,最信者三,一是命、一是运、一是气!几十年下来,潮起潮落,教你不信也难。」
傅元影不置可否,含笑又道:「那照老爷子看来,杨大人的面相有何特异之处?」琼武川深深叹了口气,道:「记得是景泰三十三年吧……那年杨肃观打了个败仗,到了奉天门前,那时我也刚好路过,猛一见到他,突然被他吓了一大跳,险些滑了一大跤……」
傅元影皱眉道:「滑了一跤?怎会如此?」琼武川喘息道:「这我也说不上来,我只记得那天他背对着奉天门,凝望北京,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便在心里直喊,对!这就是南面之相……我见过的……」傅元影越听越是不解,皱眉道:「老爷子的意思是……那时的杨大人看起来很面熟么?」
琼武川低声道:「这我说不清楚……反正那一幕就是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自那之后,我便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早晚能飞腾人间……」
这话玄之又玄,傅元影自然听不懂,他推测半晌,忽道:「是了,这是因为他长得像他父亲杨远,所以站在奉天门前,猛一下便让您误认了,是吗?」琼武川摇头道:「不是。杨远身上没有他那种气。」傅元影道:「您的意思是说,他父子俩长得不像?」
琼武川道:「说不像,那也不算,这杨家父子都是白面斯文,也算有几分神似。可不知为何,他老子就没那个气,不似他这大儿子杨肃观,让我越看越觉得胆战心惊……」
傅元影越听越胡涂,便道:「老爷子,我这样问吧,您初见杨大人时,他那时多大岁数?」琼武川道:「那年他刚从少林寺还俗,年方十八。」傅元影道:「那时您便觉得他有『王气』么?」
琼武川摇头叹道:「那时……那时还不觉得。」傅元影微微一笑:「这么说来,这王者之气还是与时俱进的?」琼武川听得讽刺,却也不去反驳,只低声喃喃:「看来……真是如此。」
老人家总是老眼昏花,疑神疑鬼,傅元影忍不住笑着摇头了:「那刘总管、柳昂天呢?他俩见了杨肃观,也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吗?」琼武川摇头道:「没听说过。」傅元影道:「那江充呢?听说这江太师是真正懂得面相的,他也没看出杨肃观非比寻常?」
琼武川木然道:「没看出。所以他才成了我的……」突然嘿嘿一笑,道:「手下败将。」
景泰三雄之中,向以江充城府最深、刘敬智慧最高,柳昂天识人最广,想这「江刘柳」三大权臣都瞧不出的事情,琼武川却能慧眼独具,不能不让傅元影半信半疑。眼看傅元影没说话了,琼武川低声道:「雨枫,你当我发疯了,是吗?」
傅元影摇头道:「不,老爷子没疯,疯的是我。」琼武川恼道:「什么意思?」傅元影淡淡地道:「老爷子是赢家。赢家是不会疯的。」
确实如此,十年前复辟大决战,江刘柳都死了,琼武川却活了下来,这是因为他站对了边,靠对了人,从此跃居为朝廷第一世家,无可动摇。不过傅元影却不知道,原来当年国丈选择了杨肃观,竟是因为此人的面相。
「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人生许多事,往往莫名其妙,这就叫天命。傅元影也不想追问了,伸手拉住国丈的裤带,将他的睡裤拉了下来。琼武川道:「雨枫,你别当我是老糊涂,告诉你,我琼武川为人做事,向来是有远见的,好比说……好比说……」傅元影接口道:「出手打跑自己的孙女?」
「他madeshi!」琼武川用力一拳捶在床上,吼道:「存心气我是吧?混蛋……你说!说!我为啥要打芳儿?」国丈气得结巴,傅元影却是面不改色:「老爷子是怕那姓卢的,是么?」
琼武川喘道:「看你跟了我这许多年,总算还不胡涂啊……」伸手搭住傅元影的肩头,提腿进了裤脚,咬牙道:「你……你晓得那姓卢的像谁?」先前国丈才说杨肃观身有王者之气,现下又替那姓卢的看起相了,傅元影替他绑好了裤带,便又取来外衣,道:「老爷子,手举高。」
国丈微微喘气,慢慢穿上了袖子,道:「那姓卢的,让我……让我想到了我儿子……」
傅元影闻言一怔,停手下来,只见国丈抚面低喘:「雨枫,你说……为何琼翊样样都强过我,却会比我早死?」傅元影无言以对,正要带着国丈穿衣,却听一声哽咽:「因为他这个人……比谁都有良心……」话到嘴边,突然激动起来:「所以他……注定要第一个倒下!」
砰地一声,国丈把脚一踢,猛听轰然巨响,木桌飞了起来,撞破窗扉,直直坠到了楼下。屋外响起一片惊喊:「怎么了?」傅元影大声道:「没事!这儿有我!」
琼武川虽然年老多病,可发起威来,气力仍是骇人,看他须发凌乱,抄起了桌上钢鞭,使劲一扫,乓琅一声,先将衣柜扫得坍了,随即反手一抽,又将花瓶尽数砸破,傅元影也不劝阻,只退到了墙边,静静看着老人家发泄。
良久良久,国丈放落了钢鞭,双肩不住抽动,竟似哭出了声。傅元影替他穿上外衣,低声道:「老爷子别这样了。当年翊少爷他……是自愿喝下那杯酒的。」骤然之间,老国丈仰起头来,热泪却从眼角滑落,哽咽道:「雨枫,你……你也觉得我是个心狠手辣的父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