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英玄照景术抬眼望去,重重鬼影扑面而来,令人周身汗毛倒竖,还将心神卷入幻景之中——
“妞妞怎么哭了?”农户民居外,妇人找到女童。
就见女童手里捧着一只小鸟,翅膀折断无法飞腾,此刻正发出啾啾哀鸣,女童小脸蛋上满是泪水,却没有叫嚷,只是细声说:“小鸟飞不起来了,找不到爹娘了。”
妇人蹲下身来:“让娘亲看看……没事,我们给它搭一个窝,跟院里的鸡崽一块喂,它的爹娘说不定哪天就会找来。”
光影散灭,一家三口围坐一同,女童朝男人说:“爹爹,那只小鸟翅膀快好了,它是不是要飞走了?”
男人柔声说:“小鸟要去找它的爹娘了,总不能困着人家不放走吧?”
“我想要小鸟。”女童撒娇道。
“乖,爹爹给你编一只竹小鸟。”男人轻抚着女童的小脑袋。
景物再变,似乎有马嘶声传来,妇人紧紧抱着女童,躲在屋中角落。男人手持扁担在门外叫嚷:“这个月我们已经给过份子了,怎么今天还要?”
“你之前给的是凤头山张大当家那份,我们马大当家那份你还没给!”贼寇晃着大刀片子。
“我家实在是没钱了,下个月粮米都不够吃,还请几位好汉高抬贵手,饶过这一回。”男人语气打颤,不知是惧是怒。
“没钱?那就肉偿!”贼寇提着裤腰淫笑说:“我们早就听说了,你那婆娘生得一身好白肉,让哥几个舒坦舒坦,兴许就能饶了这一次。”
言罢贼寇便要上前,男人按捺不住,扁担狠狠抽中贼寇眉角,惹得对方尖叫一身,随即贼寇们一拥而上,乱刀将男人砍死,然后一脚踹开门板。
贼寇们笑着涌入屋中,七手八脚将妇人拽起,那女童惶恐地哭叫起来。贼寇不胜其烦,一把提起女童,狠狠往地上一砸,当即没了哭声。
“啊——”
妇人惨嚎一声,疯了般推开贼寇,扑向女童。贼寇们兴致昂扬,纷纷上手将妇人衣物扯碎。妇人抵死不从,与贼寇们拼了命般撕咬起来。
贼寇流血吃痛,一怒之下直接抡刀劈死了妇人。其余贼寇看着屋内惨状,纷纷斥责同伴,扔下经过蹂躏的民居,悻悻而去。
……
数以百计的亡者,其生前种种经历,或幸福、或惆怅、或忙碌、或困顿,错杂纷乱,最终收拢成各种凄惨死状,呈现在赵黍眼前。
凶煞之气中汇聚了诸多怨念、不甘、悲苦,那是亡者最后一刻的意念,形成肉眼看不见的洪流扑向赵黍,试图要将他吞噬。
“咄!”
赵黍并未失神,轻喝一声,面前鬼影霎时停顿,当即提起一根柳枝,蘸点净水,朝前一洒。
点点咒水化作无边甘霖,尽扫尘浊滞涩,让鬼影还原生前面目,凶煞暴戾暂得遏制,数百男女老幼陈列在前,却仍未得清明。
赵黍取出一道事先写好的丹阳符,在烛火上轻轻一燎,虚引而出,明堂宫中玉镜赤光久经存想也一并发出。飞焰化成大火,遍布虚空、灿烂流金,一众魂灵置于火中冶炼。
“亡魂受炼,皆得光明。五方鉴映,普告万灵。奉箓皈依,得授真形。”
随经咒之声,赵黍手握衡壁公真形符牌,往桌上一拍,天上忽有霞光垂照。
那一众亡魂经历水火炼度,尘滞已除,一点清气结化真形,洁净仙衣披落,立于火云之上,徐徐升举。
“爹爹、娘亲,快看,是小鸟!”
忽然闻听女童之声,改头换面的一家人望向远处,霞光中有飞鸟盘旋。男人与妇人牵着女童,一家人欢快地随着飞鸟,没入霞光之中。
霞光散去,法仪已毕。赵黍略感疲惫,伸手扶着法桌,几滴泪水落在手背,眼前视野模糊不清。
“多谢赵黍小友。”衡壁公的声音随风传至耳边:“亡魂受炼已得安宁,今后他们将随本座保镇一方安宁。也请你稍安心境。”
“没事。”赵黍擦了擦眼泪:“这些年,看习惯了。”
“此地魂灵受度、坛场已安,你暂作歇息再去下一处。”衡壁公没有再多说什么,耳边微风散去。
轻轻叹气,赵黍将法物收拾好,不远处姜茹抱胸而观,见赵黍眼圈微红,笑道:“怎么?原来赵符吏也会哭?”
赵黍抽了抽鼻子:“为什么不会?”
“不过就是一些亡魂,若是心思投入太深,小心无法自拔。”姜茹提醒说:“若是因为死人而生出太多执念,对修仙学道并无益处。”
“多谢告知。”赵黍面无表情地拱手,扭头就看见附近村头有几名老人围观,却不敢靠近。
“几位老丈有事么?”赵黍上前问。
“仙长可是从盐泽城而来?”老人行了一礼。
“不错。”赵黍看出他们面容饥瘦、衣衫破旧,想来日子难过。
老人低声下气道:“我们几个是来恳求仙长,能否代我们向郡县老爷……借一些粮米,好让我等渡过眼下时节。”
赵黍没有立刻答话,他抬眼四望,发现远处田地里稻谷青翠,仔细一想,眼下正好是青黄不接的时日,对于经历过匪患的乡野村落,存粮估计早就被劫走,这段日子最是艰难。
“你们大概缺多少?我好向郡府上报。”赵黍问。
几名老人伸手掰算一阵,赵黍取出纸笔,边听边写。然后转身找到姜茹,将一份信笺递给她:“叫你的人把这封信快马送去盐泽城,调一批粮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