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夫人住在县寺前厅庭院,她也恰巧听到了此事。
荀氏根本就没有被关押,大多时候只是被软禁在一间厢房里,不过偶尔到庭院里走动、也不会遇到多少为难。
在卫将军手下做事的杜预,昨天甚至过来拜访过,对荀夫人十分敬重,礼节自是周全。还有卫将军府的长史傅嘏,也专门来过一趟,叮嘱侍卫在膳食上不要亏待夫人。
这些人与毋丘家没什么关系,他们显然都是看在荀夫人的娘家、颍川荀氏的情面上,特意对荀家人以礼相待。
当秦亮从邸阁里出来、向马厩走去时,便在走廊上碰见了荀氏。她揖拜见礼,立刻问道:“卫将军会杀我夫君吗?”
秦亮沉默片刻,镇定地答道:“暂时不会,但毋丘俭谋反,死罪难逃。”
荀夫人又问:“将军要去清河河口?”
秦亮点头道:“好不容易抓住了他,我正打算跟着骑兵队,亲自去见一面。”
荀夫人急忙恳请道:“请将军准许我也同去、见上一面罢,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了!我会骑马。”
这时旁边的杜预开口道:“荀夫人与毋丘俭毕竟有夫妇名分。”
秦亮听到这里、点头道:“好罢。”说完不等荀夫人道谢,迈开脚步就走。
大队骑兵离开了涿县,向东南方向出发。次日人们就赶到了清河河口,军中有弓守的信使带路,众人很快便找到了海边一处荒凉的地方。
秦亮骑马来到一处木棚前面,见到一个叛军将领、带着几个人走过来了。将领看了一眼秦亮身后的旗帜,弯腰揖拜道:“罪将弓守,拜见秦将军!”
秦亮依旧坐在马背上,只是点头致意。后面的邓艾拍马上前,拱手道:“我乃、乃邓艾,幸会……弓将军。”
弓守的神情难堪,回礼时,仍不禁多观察了邓艾几眼。
秦亮问道:“毋丘俭呢?”
“禀秦将军,看押在棚内。”弓守回头道,“把人带出来!”
没一会,手臂被麻绳反绑着的毋丘俭,被人从木棚里押了出来。秦亮见到这个长脸的大胡子,立刻就认出,确实是毋丘俭!
以前秦亮只在曹爽府上见过毋丘俭一面,但最近两年、他可是经常都惦记着此人。如今再次相见,秦亮只觉心情有点复杂。
曾经因为受到毋丘俭的威胁、檄文的辱骂,秦亮对这个并不熟悉的人充斥着仇视与恼怒。
但人的感受,确实会受到处境的极大影响。毋丘俭终于变成了此时落魄狼狈的模样,秦亮对他许多情绪、竟也随之淡去了。此刻秦亮最大的感觉,反倒是一种轻松。终于可以放下牵挂忧虑的惬意。
而且这次幽州反叛,秦亮等人面对的情况很危险。如今渡过了难关,他也不禁有些许难言的感慨。
秦亮翻身下马,站在了毋丘俭面前。毋丘俭依旧被反绑着,两人没有礼节,只是这么相互平视。
毕竟彼此在大战前后、必定都经常琢磨对方,若是要交谈,应该也有许多话可以说。然而此时说太多、已没什么作用,秦亮主动开口道:“仲恭似乎也可以松口气了。”
秦亮是从毋丘俭的眼睛里观察出来的。虽然毋丘俭的眼神看起来很颓然,但确实也有一种放弃般的轻松。
还想挣扎的人才会焦虑。到了走投无路之时,放弃之后反而能轻松一些。
毋丘俭看着秦亮,点头道:“是阿。”
他是秦亮的敌人,不过秦亮也觉得、他确实有些大将气质,能平静地面对大风大浪。毋丘俭自然不会像寻常人绝望时那样,大喊大叫、甚至痛哭讨饶,他也没有骂人。
毋丘俭欲言又止,看向了秦亮身边的属官部将。秦亮见状,便犹自踱步向海边走去,回头说了一声:“不必拦他。”不过饶大山仍然跟了上来,留心看着毋丘俭。
先前秦亮等人在海岸上骑马走了挺久、来寻这座木棚。直到此时,他才忽然注意到,海风、以及海面上的海浪,以及周围的风景。
海风可能是咸度高的原因,吹在脸上,皮肤的触觉确实有别于寻常的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