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禁军幕僚恨极,也只得罢手。
拂袖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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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帮人走了。
而由这一帮人兜起的魔风,却久久未散。陆申府邸上下,被搅得昏昏然一片惶惑不安,罩定疑神疑鬼的妖气。
这般气象,在约两个时辰后,才稍有改善。也只是稍有改善而已。
李白这回真恼了。但也无可奈何。
一直到了傍晚,院子里总算安宁沉静下来。也就在这安宁沉静不中,终于等来一件让李白舒心的事。——百变三嫂陆小青来了。
她自称是给一家老客户送酒来的,顺带着给李白捎来了三坛极品绍兴酒。
本来,这事用不着她亲自操心,自有酒坊里的老管事来弄。
她此行,表面上是给陆申奔丧。因为在长乐坡举丧,属特事特办。回到陆府按符合陆申身份的丧仪隆重操办正式的丧事,才是正常。这样,百变三嫂作为老人的亲属,就非得来一趟。
不过,在她心里,还有一件事,可比表面文章更要紧。
这就是,她想抄一些李白的诗歌旧作。
为此,她特意请酒坊里字写的最好的账房,随她一起来了。此外还想要李白空闲时给她的酒坊写个店招。她这一番诚恳又妖媚的表白,使李白非常开心。
写店招,眼下不合适。
他还是偷闲篇短歌诗,交给账房抄录。
这百变三嫂,是个交际家。有她加盟,陆府的丧仪,办得越发光鲜弘亮。
李白因此心情转好。他逢人就道,还是三嫂有办法。
结果,满院的人都被他逗得情绪陡升。
也都暗笑李白太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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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事多。
似乎这就是今儿陆府的命,注定好不得。
这不,这没多久又来了事儿。——宫里的大宦官高力士,大作旗鼓地遣家人吊唁来了。
皇家内府与陆申搭上了瓜葛哦,已令李白惊奇。
惊奇之后是不安。因为那人言语里透出,陆申与高力士之间,似有合作。
这大出李白意外,也令他大费心思。
没等李白缓过神,不久又出了件奇事。
这回更头疼:“泰和”的总管账房陈子亚,托栈里的一个可靠伙计,给李白带来一口信:逃出长乐坡的印氏叔侄,又回到了镇上的“恒昌”铁器行。那与漠北客印西桥一伙的幽州豪侠刘陵,已于昨夜潜入货栈偏院、来投陈子亚;据说,他那儿有件来自太原市府的“烫手东西”,本来应是由印西桥交给陆申转呈的。如今这东西意外落到他手里。他要求李白帮忙,将印氏叔侄从“恒昌”铁器行劫出。
陈子亚请李白快点拿主意。来人坐等回信。
怎么办?此事重大,哪是他一人独裁、随口说得的。而李白琐事缠身,没片刻空闲。
他只得请来人先在厨房歇息,着人去请老管家。他也偷空想一想。
老管家那里迟迟没反应。
李白只得再请。直到掌灯时分,老管家才姗姗而来。李白挑了一空档,把这事给他说了。老人愣了愣。却没说一个字、只管忙他的去。
眼见天色暗下来,吊客渐少。可老人却还是不发声。
老人许是忙忘了?李白寻思,得想个辙,好把来人先打发了。
他闪身出了客厅、逶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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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极隠秘的去处。
就在后边偏东的一小院。
先前陆申就常这去处一个人待半天。李白来陆府后,就成了他的住宿、盘桓的地儿,也是他转往“广济堂”前养伤的地方。
此地三邻高墙、间以茂密的常青树木。进院门是一纵北方少见的斑竹。绕出,是一片青砖地。尽头才是一所白墙青瓦的屋子。屋西一壁书,余者一炉一榻。极简,却也极净。
往日,陆申就在此练功、静坐,偶尔读读书。
老管家着陈四婶收辍一番,暂做李白的寓所。
李白趺坐小憩。他自忖,不理刘陵,怕是说不过去;可要全由着刘陵的意思来,事情又愈闹愈大、不好收拾。这最后一个消息,最好在陆申醒来后禀报于他,由他做出决定。而麻烦的是,那陆申到现在还没醒。即便醒来了,能不能把这消息告诉伤病危重的老人,也还是个问题。因此,这事如何处置,还得仔细斟琢。
他收拢神思、把一口真气降入丹田,
一心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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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猛听得似乎有异声传来。
咋一听,是前院时断时续的哭诉声。
隐隐穿越弯曲的回廊,传到李白这院来的。
再一辨,不对。
远远地有“吱吱吱”踏雪而来的声响,而且是不止一人,阴沉匆忙。
这院子,除老管家和陈四婶,整个陆府再没另外一人知晓。
李白大起警惕。
再细心一听,断定走在前面的,是俩青年女子。
似乎老管家董述拉在后面。这有点怪。
他扶膝起身、放眼朝门外瞧去。
果然不出所料。就见来了老董述和身着青色衣裙的厨房使女二妞。这俩人陪了一个瘦身量、素色衣袂缓缓飘动的女子,一前一后跨入小院,在小院前的老槐树下停住脚步。老董述对二妞低声嘱咐了几句,让她一个人陪那女子进了厨房。随后,自个儿撩开大步,朝李白走来。
李白见状,翻身下炕、迎到门前。
老董述顿住脚。那女子转身瞧见李白。她赶紧敛衽一拜,随后又双手合十,行了个佛门的见面礼。
李白不禁为之一愣。
身旁的老董述微微一笑。他给李白解释道,此女子以前是京城有名的尼姑庵、位于城西南归义坊的“妙静庵”的知客,法号一凡。如今还了俗,俗名刘一环。
李白垂下脑袋,双手合十还了个礼。他不经意间偷眼瞧她一过,心里不由得一惊。——这女子瞧去三十未到。素净淡泊如一湾清水的异常的脸上,虽然满是戚愁神色,却难掩那过人的灵异之气;而李白又分明从她那一袭洗得已泛白的淡灰色旧僧衣后面,瞧出与之相反的极深的城府。
这般情形,出现在这么一个小女子身上,确实难以想象。
那女子一笑,翻身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