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身瞧去,左近有一处小院。院门大敞,一个黑影动了动,竟径直朝他怀里撞来。
李白心里一凛,正待运力防备。谁知那人早软绵绵地歪在一旁。他定神一瞧,原来竟是青阿姑娘!——她是先前随胡一家一同回来的。此时,这盈盈少女身子里特有的一股清雅稚润的气味,钻进了李白鼻子。
青阿把身子往旁一让,“嘤嘤”直乐。
她又悄声告诉李白,她刚才为给老人准备完明日的早点,顺便去瞧了正做夜课的曹刘氏,还同她在一块聊了一会天。
她笑说,那曹刘氏似乎对李白相当了解,总是李白如何如何。此人对他的印象极好,她此行,是要讨李白的口风,好去做一回媒婆、讨一口喜酒吃。
李白心里好笑。
他本没在意那曹刘氏会对他如何。而今瞧她那妒火中烧的模样,又觉得特别好笑,有意逗她一逗。
于是斜进一步、轻抒猿臂就来搂她。
那青阿正得意间,突然见眼前黑影罩过来。
她一惊。没等反应过来,已经一头跌进李白怀里,吓得她张嘴就叫。——不过,她没能嚷出声来。因为只见李白只一动,一巴掌兜住她的樱嘴。
青阿一挣。
后脑勺撞到李白胸前。
162读书
青阿赶紧讨饶。
李白“嗨”地一声坏笑,松了手。
随后,他又一把将她推开,翻身回到大厅。
青阿心有不甘,也嘟囔着跟了过来。
丹砂应声而来。
李白吩咐他点起一盏短檠,自顾把身子移到客床上。接着,他席地而坐,从床下的书箱里抽出一册《庄子》,翻到先前没读完的那一篇。
这边,丹砂早捧过盛了热茶的紫砂茶壶和茶盅,肃手侍侯。
李白要他自去歇息,他却并不动身,象是有话要说。
李白只是不理,用心读下去。
青阿姑娘见状,觉得特别有趣,索性也不走了。她一面凑到丹砂身旁,陪了他悄声聊天,一面痴痴的瞧着李白,看他还能不能静下心来念书。不料李白楞是不管不顾,一心只在书里。
这一读便是小半个时辰。
见天色略明,李白这才放下手里的《庄子》。——他读的这一篇是《庄子·达生》,讲的是养神。庄子特重人之精气神。他要人看破生死,抛却名利,排遣杂念,才能畅达生命。及至读完第八段,李白不禁掩卷扶膝而起,呆了半晌。随后把书卷递给丹砂——这丹砂打十一二岁起,就跟了李白直到如今。长年累月耳濡目染,加之天性聪惠,很识得一些字。丹砂本有正经事儿禀告,瞧了李白一副不依不饶的神色,不禁使起气来。他把递过来的书卷随手塞给身旁的青阿姑娘,转身只一掠,便已到了院门前。青阿有意再逗一逗李白,于是瞧也没瞧,便把那书扔回李白怀里。
李白才待发作,却又转念忍了,只是叹了口气,“嗨嗨嗨”一阵傻笑。
随后他把这俩人唤到跟前。
点着书上说的那个段子,
一五一十从头道来。
163木鸡无敌
这是一小段寓言。
这寓言说的,是西周时一个叫纪渻子的人。这人特别善养斗鸡,远近闻名。
那时的周宣王酷爱斗鸡,于是就把他召进宫来,专门替周宣王一个人养斗鸡。
光阴如梭,一转眼间便过了十来天。这宣王见还没纪渻子的消息,有点儿急了,派人把他找来,问他那斗鸡养成了么没。
纪渻子道:“还没哪。我养的那只大公鸡,瞧去总是一副昂头卖狠的模样,恃气而骄,其实还虚得慌。”过了有十天吧,周宣王熬不过,又把纪渻子找来,劈头就问起这事。纪渻子答道:“还没哪。因为那鸡还沉不住气,一瞧见别的斗鸡就狼似地猛扑过去斗将起来。——它是不懂得‘后发制人’的道理,终究不是好的斗鸡。”
周宣王将信将疑、一笑了之。一晃又过了十几天,宣王等得不耐烦了。
这回,他差人去问,口气很是不恭。
纪渻子赔了笑解释道:“还没哪。请再等一等。那鸡啊,至今一瞧见它的同类,还有点儿逼人的气势。凡是好的斗鸡,都不能有一丁点儿戾气、骄气和凌人的盛气。这三种气,都是孬气。一旦染上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有胸怀一腔浩然正气,才能宠辱不惊、克敌制胜。所以呀,我是还要磨磨它的性子。”周宣王听回来的人这一番禀告,哭笑不得。有好一阵子,他简直就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前还晕乎乎的。他想,要说是那人儿耍弄他吧,谅他也没这胆子。可也没听说过有人是这么养鸡的呀。好在宫里让他费心劳神的事儿还不少,这一天总算熬过去了。
就这般过了十来天,周宣王又想起斗鸡的事儿。
这回,他遣人找来纪渻子,装模作样地笑着问起这事,准备一旦眼前的老小子再托辞讹他,便要叫他好看。
不料这回纪渻子脸有得色地道:“恭喜大王。您那鸡总算是养成啦!如今那只大公鸡进了斗鸡圈,瞧了那些个朝它虎视眈眈直叫唤而来的斗鸡,已能稳住神,一动不动。瞧去就象是一只木头雕出来的鸡儿。只是到了今儿,这只大公鸡,才算是修炼到家、功德圆满啦。——那些个冲它而来的斗鸡,才闹得欢;一瞧见了它,便傻了眼,象吃了瘟药似的一声不吭,全掉头而去啦!”
李白笑笑、就此打住。
“完了?!”丹砂是愈听愈觉得有趣,还想听他说下去。
不料,等他抬起头来,却见李白早把个眼儿闭了起来,如老僧入定一般,静静地呼吸吐纳。
丹砂起先还以为是李白在扮木鸡逗他玩儿。
可瞧了瞧李白,又不象是在逗乐。他呆了。
那青阿姑娘见状站起身来、朝外便走。
她一边走,一边扭头一脸坏笑地瞧着的李白主仆。仔细一回味,才觉得这故事无论是对李白还是对她,实在是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深长意味。
于是,她又翻身回到李白跟前,
把茶壶搁到火炉上。